第216章 毒失裂风(1 / 2)

第七十五个绳结的末端,还残留着烽烟灼烧的硝烟气息与黎明寒风的刺骨。鹰喙崖顶那三道短促、狰狞的黑烟脉冲,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咆哮,将“极端危险”的警讯狠狠烙进沟壑内每一个濒死战士的灵魂。草叶狂奔而下,冲向东北入口那堵在绝望中强行凝聚的石矛之墙。每一步踏下,地面传来的震动都在加剧——那是穴熊大军铁蹄与攻城巨轮碾碎荒原的轰鸣!

疤脸独眼赤红,如同濒死的凶兽,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死死攥紧石斧,站在方阵最前列。他粗糙的硝制皮甲上还凝结着前几日逃亡时的血痂,此刻被重新捆扎得如同第二层皮肤。身后,二十几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简陋皮盔(临时用硝制皮子缝制的护额)的缝隙,死死盯着荒野尽头那道正急速吞噬地平线的、由兽皮、毛发、石矛和狰狞面孔组成的死亡潮线。两座如同移动山丘般的攻城塔,在无数穴熊战士的奋力推拽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巨木摩擦声,缓缓迫近!塔顶悬挂的、象征穴熊酋长“碎颅”威严的巨大熊头骨,在黎明的微光中反射着森然的白光。

空气凝滞,沉重得如同灌铅。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石矛方阵的战士们,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但三天铁血训练烙印下的本能,让他们死死钉在原地,肩膀紧挨着肩膀,矛尖前指,形成一道沉默而脆弱的死亡之林。草叶冲入方阵,挤到疤脸身旁,她的位置原本属于那个眼睛受伤的鹿角——他被留在后方,负责最后的警戒和伤员照看。

“稳住!稳住!听我号令!”草叶的声音嘶哑,却如同冰冷的楔子,钉入每个人紧绷的神经,“进!只进不退!刺!只刺不收!我们身后,就是鹰喙崖!就是寒潭的种子!就是最后活命的窝棚!没有退路!”

没有回应。只有石矛木柄被汗水浸湿的吱呀声,和越来越近、如同闷雷滚动般的敌人冲锋咆哮!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穴熊战士冲锋的狰狞面孔已清晰可见,他们身上披挂着未经硝制的厚重生皮,涂抹着象征嗜血的赭石油彩,挥舞着沉重的石斧和骨棒,发出非人的嚎叫!最前排的战士,甚至举起了简陋的、用藤条和兽筋捆扎的木盾!他们显然吸取了之前攻城塔倾覆的教训,不再是无脑的冲锋!

而鹰部落的石矛方阵,在绝对的数量劣势下(穴熊冲锋的战士至少有百人!),在对方有了简易盾牌的防护下,其杀伤力被严重削弱!更致命的是,方阵需要空间和时间!一旦被穴熊战士近身缠斗,陷入混战,这勉强成型的阵列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草叶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看向疤脸,疤脸独眼中也充满了血丝和一丝绝望的疯狂!硬抗?靠这二十几根石矛,去硬撼百倍之敌的冲锋?结局只有一个——被瞬间碾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呼——!”

一股带着浓郁腥甜气息的狂风,毫无征兆地从沟壑东南方向的山谷中猛烈灌入!风势强劲,卷起漫天尘土和枯叶,发出凄厉的呜咽!这股狂风,不偏不倚,正对着冲锋而来的穴熊大军侧面刮去!

突如其来的狂风,让气势如虹的穴熊冲锋阵型瞬间一滞!前排战士被风沙迷了眼睛,脚步踉跄,冲锋的势头为之一缓!后排战士收势不及,撞在一起,引发一片混乱和咒骂!那两座巨大的攻城塔,更是被强风吹得微微晃动,推动的速度明显减慢!

天助?!

草叶和疤脸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机会!唯一的喘息之机!

“方阵!稳住!不许动!”草叶厉声嘶吼,压制住方阵中因敌人混乱而产生的一丝骚动。现在冲出去是找死!必须利用这狂风带来的混乱!

然而,这狂风带来的,不仅仅是敌人的混乱。风中那股奇异的、越来越浓郁的腥甜气息,也钻入了沟壑,钻进了鹰部落战士的鼻腔。这气味…熟悉又陌生…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诱惑力…

“是…是蜜果藤的花粉?”石猴抽了抽鼻子,不确定地低语。蜜果藤,一种生长在附近山谷峭壁上的藤蔓植物,春季开花,花粉极其细小,带着浓烈的甜香。部落里有人采集过它的果实,虽然味道甘甜,但吃多了会让人昏昏欲睡,甚至呕吐。

花粉?狂风?穴熊大军混乱的上风口?!

一个冰冷、残酷、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草叶的脑海!她猛地扭头,看向鹰喙崖下昏迷的秦霄!秦霄在极度虚弱时关于“毒”的零碎意念,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急迫在她意识中炸响:

“…天…赐…良…机…风…向…有…利!…”

(天赐良机!风向有利!)

“…蜜…果…藤…花…粉…含…微…毒…致…幻…呕…吐…”

(蜜果藤花粉含微毒,致幻呕吐…)

“…混…以…苦…艾…汁…液…毒…性…激…增…”

(混以苦艾汁液,毒性激增…)

“…硝…石…粉…末…助…其…弥…散…入…眼…鼻…喉…”

(硝石粉末助其弥散,入眼鼻喉…)

“…涂…于…箭…簇…顺…风…而…射…”

(涂于箭簇,顺风而射…)

“…非…死…地…不…可…用…此…阴…毒…”

(非死地不可用此阴毒…)

毒!花粉之毒!混合苦艾!硝石弥散!涂于箭簇!顺风而射!

这念头是如此阴狠歹毒,让草叶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利用天时(狂风),地利(上风口),将自然界的微毒之物,人为催化、放大,变成覆盖战场的杀戮毒雾!这…这简直是亵渎神灵的邪术!

但…看着荒野上因狂风而暂时混乱、但依旧如同巨熊般缓缓逼近的穴熊大军,看着那两座越来越近的攻城塔,感受着身后方阵战士们粗重喘息中透出的绝望…草叶眼中的犹豫瞬间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生存!没有选择!没有退路!神灵若要降罪,就由她一人承担!

“石猴!快!”草叶的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尖利变形,“带几个人!去崖后!采蜜果藤的花!越多越好!快!”

“其他人!收集所有苦艾!捣烂!挤出汁液!快!”

“硝石!把黑石带来的硝石!磨成最细的粉末!快!”

命令如同连珠炮般下达!沟壑内瞬间炸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惊愕和迟疑!

石猴带着两个腿脚最快的战士,如同猿猴般冲向鹰喙崖后方那片长满蜜果藤的陡峭山谷。他们不顾危险,在嶙峋的岩石和荆棘中攀爬,用石刀疯狂地割取那些盛开着细小黄白色花朵的藤蔓!

留守的妇女和伤员,则发疯般地收集着沟壑内能找到的所有苦艾草(暴雨后新长出的,数量不多)。用石臼拼命捣烂,挤出墨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苦味的汁液!

几个战士则用石臼和石板,将坚硬的硝石结晶研磨成细密的黄色粉末!

时间!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穴熊大军已经从狂风的混乱中初步恢复,在“碎颅”酋长狂暴的咆哮催促下,重新整队!推动攻城塔的号子声再次响起!距离,已不足百步!那巨大的熊头骨盔下,“碎颅”那双残忍的眼睛,似乎已经穿透尘埃,锁定了沟壑入口处那堵渺小的石矛之墙!

“快!快啊!”草叶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亲自冲到后方,抓起石猴等人拼命采回的大捧蜜果藤花,混合着苦艾汁液,又倒入大量硝石粉末,用石杵在一个粗陶大盆里疯狂地搅拌、捣烂!粘稠、腥甜中带着浓烈苦涩和硝石刺鼻气味的、颜色诡异的暗绿色糊状物迅速形成!

“箭头!所有箭!骨箭!石簇箭!全部拿过来!浸进去!”草叶嘶吼着。

仅存的二十几支箭矢(大部分是简陋的骨镞箭,少数几支绑着锋利石片的)被迅速投入那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毒糊中!箭头被粘稠的毒浆包裹!

狂风依旧在呼啸!从东南方灌入,卷起漫天沙尘,无情地扑向正在重新集结冲锋的穴熊大军!

“弓箭手!上!”草叶端起那盆毒箭,冲到方阵后方一块相对高起的土坎上。沟壑内仅有的三名臂力尚可的战士(包括眼睛勉强能视物的鹿角),抓起浸透了毒浆的箭矢,搭上简陋的、用硬木和兽筋制成的短弓!

“顺风!仰射!不要瞄准人!射他们头顶的天空!让毒粉随风飘散!覆盖他们!”草叶的声音在狂风中几乎被撕碎,但指令清晰无比!

三名弓箭手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拉开短弓!弓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浸满毒浆的箭簇,在狂风中微微颤抖,散发出致命的甜腥!

“放——!”

嗖!嗖!嗖!

三支毒箭离弦而出!没有凌厉的破空尖啸,只有一种沉闷的、被狂风裹挟的呜咽!箭矢并没有飞向冲锋的穴熊战士,而是划着高高的抛物线,射向穴熊大军冲锋队列的上空!

就在箭矢达到抛物线的顶点,力道将尽之时——

噗!噗!噗!

被狂风猛烈撕扯的箭杆,加上箭头那粘稠毒浆本身的重量和粘性,竟然在最高点猛地碎裂开来!包裹着蜜果藤花粉、苦艾浓缩汁液和硝石细粉的粘稠毒浆,如同三朵墨绿色的、带着死亡甜香的毒云,瞬间在高空爆散!

狂风!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这三团致命的毒雾!疯狂地搅拌、拉扯、扩散!暗绿色的毒粉混合着硝石的黄色颗粒,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迅速弥漫开来的毒瘴!顺着风势,如同死亡的幕布,朝着下方正埋头冲锋、毫无防备的穴熊战士头顶,狠狠罩了下去!

“那是什么?!”

“虫子?鸟粪?”

冲锋中的穴熊战士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头顶那片迅速扩散的诡异绿雾。有人甚至好奇地吸了吸鼻子,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腥甜混合着苦艾和硝石的古怪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