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微微亮起,就有许多学子聚集在这里等待看榜。
卯时刚过,衙役拿着铜锣敲出了三声沉闷的响声。
后面还跟着另两个衙役,迈着大步,两人手中的杏榜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数百名学子个个瞪大了双眼,盯着衙役手里拿着的榜单,个个都想要提前从中窥见自己的姓名,却一无所获。
终于,衙役将杏榜贴了出来,瞬时,数十名学子率先挤了上去,后面跟着的学子也蜂拥而至。
“噫,中了,我中了!”
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还有人激动地晕倒,一时间学子们乱成了一锅粥。
远处,宋志明和董成站在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下,桐树粗壮的枝叶遮住了清晨的日光,也遮住了大多数人的视线。
董成眼见前面的学子们喜的喜,疯得疯,摇摇头,毫不认同:“才会试就激动成这样,到了殿试放榜那天,还不高兴地当场吐血?”
宋志明思量片刻,缓慢开口:“或许。”
董成哈哈大笑,一个巴掌轻轻拍到对方肩膀上:“宋兄也是会说笑了!”
“话说,宋兄就不好奇自己的排名?”
宋志明依旧不冷不热,但熟悉他的董成可以从他眼中看到点点亮光:“关键在后面的殿试,名次在现在不重要。”
话落,远处的人群中又传来声音。
“你们别光看自己啊,也看看谁是会元啊!”
“是啊,我也好奇是谁中了榜首。”
闻言,杏榜前面立着的终于有人大声回应:“宋志明!会元是宋志明!”
“啊我知道他,他是咱们乡试的亚元呢!”
话头刚落,人群中就讨论起了这次春闱的会元:“我知道他,听说他爹还是御史大夫呢!”
“屁的御史爹,还不是被扫地出门的野狗!”
……
另一边,董成双手抱拳恭喜宋志明:“恭喜宋兄喜得会元。”
宋志明抿唇轻笑,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董成这边还在为兄弟中了榜首而高兴,这边就有相熟的学子跑来告诉自己他也中榜了,还是榜上前二十名的好成绩。
董成瞬间瞳孔放大,眼里险些涌出泪水,他双手合十,对着头顶的天空不住地念叨:“祖宗保佑!我是贡生了!我是贡生了!”
宋志明轻笑,是谁刚才说才会试就激动成这样来着?
中了榜终于成了贡生固然可惜,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宋志明二人的不远处,一帮学子围聚成一团。
几十人明显分为两派在不住争执,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个个吵得脸红脖子粗,一时间犹如沸腾的油锅般。
其中一派中为首的正是燕地的董平,他一脚踹翻了街边的混沌摊,大嗓门吆喝得震天响:“这榜单上大半都是南方的学子,主考官定然是乡党,明摆这乡试就是私相授受!”
刚出锅的混沌热的滚烫,撒在了青石板上冒着阵阵热气,还有些溅到了南方学子的衣角上,他们也不气,只摇着竹扇冷笑:“你们燕地的学子果然不通文墨,撒泼耍赖倒是熟练得很。”
南方的学子也有的试图拿出证据:“说我们与考官私相授受,简直危言耸听”,他的手指向杏榜的榜首,上面赫然是“宋志明”三个大字。
“没记错的话,会元是京城人士吧?”
“难道你们北地就无人上榜吗?”
“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被提到名字的宋志明和董成无奈撇唇,他们相互给对方递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离人群又远了些,免得惹火上身。
这边,被踹翻摊子的小贩双眼通红,他本想趁放榜的日子多做几桩生意,谁曾想受了这无妄之灾?
左瞅瞅右看看,被波及的小贩决定找衙门的官爷给自己评理。
南北学子之争愈演愈烈,燕地的学子群情激奋,更有甚者拿出狼毫一一抹去南方学子在张贴在榜单上的姓名。
更多的北地学子聚成小团体,高声吆喝“舞弊!舞弊!”
就在南北学子之争愈演愈烈的时候,混沌摊摊主终于喊来了管事的衙役,后头还跟着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锦衣卫拨开闹事的人群,腰间的绣春刀在阳光下寒光凛凛,带头的锦衣卫抽出绣春刀,刀锋直至人群中最激烈的方向:“谁敢放肆?”
南方的学子们见状,停下了熙攘的辩驳和叫骂。
以燕地董平为首的北地学子也噤了声。
一场乌龙以锦衣卫的到来收场,闹事的举子们被押到衙门听训。
宋府。
苏燕宜冷冷看向下首回来报信的小厮:“你是说,没看到二公子的名字?”
被问话的小厮跪在下头,额头几乎要抵到地上:“是,夫人。”
“小的将杏榜从前到后看了整整三遍,真的没在上面见到二公子的名字。”
苏燕宜闻言,猛地将手边的白瓷盏摔到地上,白瓷盏滚了几滚,掉在了脚边的波斯地毯上,终是没能碎掉。
苏燕宜咬牙切齿:“去,将二公子给我叫来!”
宋玉猜到母亲唤他来定是要质问他,他早就派贴身小厮去贡院前瞧了。
自己没能上榜,倒是宋志明那个兔崽子,竟然让他中了会元!
宋玉恨得牙痒痒,死小子,他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训教训宋志明!
宋玉亦步亦趋跨过门槛,心中越发慌乱不安。
“母亲唤孩儿……”
宋玉刚进到门内,话音未落,茶盏碎裂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吓得宋玉浑身一个激灵。
苏燕宜看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猩红的蔻丹指向宋玉的方向,恨恨道:“你不是保证你定会上榜?”
“你不是说会试的题目你都有涉猎……嗯?”
“为什么,今早张贴出来的榜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宋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就是怕母亲会责罚他,来时特地换了单薄的衣裳,叫苏燕宜看到也好怜惜一二。
果然,他的膝盖撞在冰凉的地砖上,响起清洌的骨头碰撞声,苏燕宜登时愣了愣。
他偷瞄苏燕宜的神色,讨好地朝上首笑了笑:“慕青听我细细讲来,是其中另有隐情!”
“母亲还不知道吧,此次上榜的学子中多半都是南方来的举子,孩儿已经托人查了,现下的贡院那边正闹得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