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储粮(1 / 2)

蒸腾的腥臊白汽,如同沟壑内一条污秽的脐带,连接着巨窑灼热的壁面与那个巨大的黑陶瓮。瓮口架着的简陋陶甑上,最后一批霉烂根茎块在滚烫蒸汽的舔舐下,变得绵软、膨胀,散发出混合着熟食微甜、土腥与顽固尿臊气的复杂气味。这气味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勾动着肠胃深处最原始的饥饿,却也像一层油腻的膜,糊在喉咙口。

草叶站在瓮边,热浪灼烤着她的脸颊。她看着族人们狼吞虎咽地分食着那些冒着热气、颜色诡异的食物,看着他们被灼伤的口腔和满足中夹杂痛苦的扭曲表情,看着夯土墙那边重新变得有力而密集的拍击声。胃里那点蒸食带来的微弱暖意,无法驱散心头那粘稠冰冷的沉重。

代价。又是代价。污秽的尿液,霉烂的食物,换来这片刻的力量和喘息。这力量是虚弱的,带着耻辱的烙印,如同饮鸩止渴。

“草叶姐!粟田…粟田那边…” 负责看守粟田的老妇人“根婆”跌跌撞撞地跑来,声音带着哭腔,枯瘦的手指指向沟壑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田地,“虫子…好多虫子…在啃苗心!”

草叶的心猛地一沉!她拨开人群,几步冲到粟田边。借着祭鼎那冰冷炽白的光芒,只见稀疏的粟苗叶片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黑色甲虫!它们贪婪地啃噬着嫩叶,甚至钻入尚未抽穗的苗心!叶片被啃得千疮百孔,边缘卷曲发黄,几株最弱的幼苗已经被啃断了茎秆,无力地倒伏在地!

祸不单行!穴熊的围攻尚未解除,赖以生存的希望之苗又遭虫噬!

秦霄意识碎片中关于“病虫害”、“生物防治”、“物理隔绝”的图谱疯狂闪烁,警示着危险。苦艾?那点微弱的驱虫效力,在如此密集的虫群面前如同笑话。拍打?只会惊飞它们,转眼又落回。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草叶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蠕动的虫群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旧伤崩裂,鲜血渗出,带来清晰的刺痛。就在这时,秦霄意识深处,一个与此相关却又截然不同的意念碎片骤然翻涌,带着冰冷的微光:

“…热…汽…熏…蒸…可…杀…卵…灭…虫…”

(热蒸汽熏蒸,可杀卵灭虫…)

“…密…闭…容…器…断…其…生…路…”

(密闭容器,断其生路…)

蒸汽?密闭?

草叶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投向巨窑旁那个依旧散发着余温和腥臊蒸汽的巨大黑陶瓮!更确切地说,是投向那个架在瓮口、中心布满孔洞的厚陶甑!

一个冰冷而冒险的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用蒸汽!用这刚刚蒸熟了污秽食物的陶甑和蒸汽!熏死那些啃噬粟苗的虫子!把它们连同虫卵,一起闷死在瓮里!

念头一起,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根婆!带人!把那些被虫咬得最厉害的粟苗!连根带土!小心挖出来!”草叶的声音嘶哑而急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快!有多少挖多少!要快!”

命令让根婆和几个妇人愣住了。挖苗?还是被虫咬坏的?那不是自毁希望吗?

“挖!别让虫子跑了!”草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冷酷,“挖出来!塞进陶瓮里!用蒸汽!蒸死它们!”

用陶瓮蒸虫子?!这命令比用尿蒸食更加匪夷所思!但草叶眼中那疯狂而笃定的光芒,压倒了所有质疑。根婆咬咬牙,带着妇人扑向粟田,用石片小心地挖掘那些被虫群肆虐的幼苗,连带着根部的土块,生怕惊飞了虫子。

很快,十几株被虫蛀得千疮百孔、根系带着湿润土块的粟苗被挖了出来。草叶亲自上前,抓起一株,不顾上面爬满的黑色甲虫,粗暴地、连苗带虫带土,狠狠地塞进那个刚刚移开蒸屉、还散发着余热和浓烈尿臊腥气的巨大黑陶瓮中!接着是第二株、第三株…直到瓮底被这些带着泥土、虫子和腐烂根茎碎屑的“祭品”铺满!

“盖上!用陶甑盖紧!别留一丝缝!”草叶命令道,声音带着一种赌徒般的狂热。

沉重的厚陶甑被重新架在瓮口,边缘用湿泥仔细地糊死、封严!巨大的陶瓮,瞬间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囚笼!

巨窑散发的余温依旧炙烤着瓮底。瓮内残余的滚烫水汽和根茎腐烂散发的热量,在密闭的空间里迅速积聚、升温!瓮壁变得烫手!很快,瓮内传来了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那是甲虫坚硬外壳在高温蒸汽下爆裂的声音!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疯狂的撞击声!无数被困在瓮中的甲虫,在濒死的高温和窒息中疯狂地撞击着坚硬的陶甑内壁和瓮壁,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咚咚”声!

这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鼓点,敲打在沟壑内每一个人的心上!人们看着那剧烈震动、仿佛内部有活物在疯狂挣扎的巨大陶瓮,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一种莫名的恐惧。

草叶站在瓮边,手心全是冷汗。她听着瓮内那由疯狂挣扎到渐渐微弱、最终彻底消失的死寂,感受着瓮壁由滚烫慢慢转为温热。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逝。

“开…开瓮!”草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封泥被小心地刮开,沉重的陶甑被缓缓移开。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熟透植物、腐烂根茎、甲虫焦糊和残留尿臊气的怪异气味,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喷涌而出!熏得靠近的人连连后退,剧烈咳嗽!

瓮内,景象触目惊心!那些被塞进去的粟苗早已被高温蒸汽彻底蒸熟、塌软、发黑,与泥土和腐烂的根茎碎屑混合成一团粘稠污秽的糊状物!而在这些糊状物的表面和瓮壁上,密密麻麻地粘附着无数焦黑蜷缩、如同炭屑般的甲虫尸体!它们保持着死亡前挣扎的姿态,但生机早已被高温和窒息彻底断绝!瓮底,甚至可以看到一些被蒸爆的虫卵留下的、极其细微的白色粘稠痕迹。

虫群!瓮中的虫群,被团灭了!

沟壑内一片死寂。只有那浓烈怪异的气味在无声地宣告着这场蒸汽杀戮的胜利。恐惧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取代。草叶…又一次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手段,碾碎了威胁!

然而,草叶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些焦黑的虫尸上。她的视线穿透污秽,死死锁定在瓮底那团粘稠糊状物中,几粒侥幸未被完全蒸烂、顽强保持着完整形态的粟粒!它们在高温蒸汽和污秽的包裹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半透明的质感,似乎…比之前更加干燥?

秦霄意识碎片中关于“水分蒸发”、“干燥保存”、“种子休眠”的图谱瞬间亮起!一个冰冷而充满诱惑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蒸!不仅仅是杀虫!更是…脱水!保存!

那些被虫子啃噬的苗是损失了。但那些深埋在土里、尚未被虫子发现、作为部落最后希望的血种粟粒呢?如果能用类似的方法,在密闭的陶器中,借助窑火的余温或蒸汽的热力,缓慢地、强制地蒸干它们内部多余的水分…是否就能让这些珍贵的种子,熬过这漫长而绝望的围困?熬过未来可能的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