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轮流踩!”草叶咬着牙,汗水迅速从额头渗出,“用脚!用力!把硝石的力量揉进皮子里去!”
石猴、鹿角(忍着眼部不适)、其他还能行动的战士和妇女,甚至几个半大的孩子,都默默地加入了进来。他们排着队,赤着脚,踩在冰冷滑腻、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生皮卷上,用尽全身力气去碾压、揉搓。这景象原始而怪异,充满了生存的野蛮力量。脚底被硝石水浸得发白、刺痛,但无人退缩。每一次踩踏,都是对死亡的抗争,都是为即将到来的绝命突袭积攒一丝微弱的生存筹码。
在持续的踩踏和硝石溶液的作用下,神奇的变化发生了:
* 生皮上原本浓重的血腥和腐败气味,被硝石浓烈的苦涩气味中和、压制,变得淡了许多。
* 生皮本身那僵硬的质感,在反复的机械揉搓和化学作用下,逐渐变得柔软、有弹性!虽然远未达到“熟皮”的程度,但其柔韧性和可塑性已远超最初!
* 皮毛上沾附的污垢和部分寄生虫,也被硝石溶液杀死、冲刷掉。
当第一批几块经过初步硝石揉制的皮子从溶液中捞出、稍微沥干后,其手感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不再僵硬刺手,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硝石赋予的韧性和微微的弹性!颜色也由暗红变得浅淡了一些。
“快!用石刀!切割!缝制!”草叶顾不上疲惫,立刻下令。时间就是生命!穴熊不会给他们太多喘息之机!
妇女们立刻接过这些半湿的、带着硝石味的皮子。没有锋利的金属刀具,只能用磨利的石刀和骨锥,极其费力地按照人体的大致轮廓进行切割。缝纫的工具是磨尖的骨针和搓制的结实麻线(之前煮麻布消毒时留存下的少数)。
第一件“皮甲”的雏形,在鹰喙崖下摇曳的篝火光中,开始了艰难的诞生。
草叶亲自负责为秦霄制作护甲。她挑选了一块硝制后相对最柔软、内层脂肪刮得最干净的皮子。用石刀切割成前后两片,覆盖胸背。肩胛伤口处特意留出空隙。然后用骨针和麻线,沿着边缘,一针一线,无比专注地缝合。针脚粗糙而歪斜,如同扭曲的蜈蚣,但每一针都倾注了她全部的祈愿。皮甲内衬,她撕下了自己身上最干净的一块麻布,小心地垫在缝合处,避免粗硬的皮子直接摩擦秦霄的伤口。
石猴和另外几个相对健壮的战士,则分到了硝制后最厚实、皮毛最浓密的皮子。他们的皮甲覆盖面积更大,前胸后背,甚至肩部也做了简单的披挂式覆盖,用皮条系紧。虽然简陋得如同几块粗糙的皮子胡乱拼凑,但比起他们之前几乎毫无防护的身体,这已是质的飞跃!
鹿角眼睛受伤,被安排缝制最简单的护臂和小块护胫。他摸索着,用骨针笨拙地穿刺着硝制后的皮子,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受伤的眼睛,带来阵阵刺痛,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整个沟壑变成了一个原始而悲壮的皮甲作坊。篝火的光芒跳跃在人们布满汗水和专注的脸上,映照着骨针穿刺皮子的艰涩动作,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的苦涩、生皮的腥膻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紧张气息。呻吟的伤员被抬到靠近篝火的地方,妇女们在缝制皮甲的间隙,用所剩无几的清水和苦艾草汁为他们擦拭伤口。一种奇异的、在绝望深渊中挣扎求生的凝聚力,在这硝石与皮子的气味中悄然滋生。
当第一件为秦霄缝制的、歪歪扭扭的“胸背皮甲”被草叶轻轻覆盖在他冰凉的身体上时,一股微弱的暖流似乎顺着那粗糙的硝制皮子传递过去。草叶的手指抚过那粗粝的针脚,如同抚过一道道新生的伤痕。
“执火者大人…”她低声呢喃,“我们…给您披上了第一层‘铁衣’…用穴熊的皮…用黑石的硝…用鹰部落的血汗和针线…”
“您…一定要醒来…带我们去…砸碎穴熊的攻城塔!”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战士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疤脸!是疤脸!他回来了!”
沟壑入口处,一个浑身浴血、步履蹒跚的庞大身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微光中,艰难地拖曳着出现!他的兽皮衣破烂不堪,布满了撕裂的口子和凝固的暗褐色血痂,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垂着,脸上那道标志性的疤痕被新的血污覆盖,显得更加狰狞。但他的独眼,在黑暗中依旧闪烁着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凶悍光芒!
“疤脸叔!”石猴狂喜地冲了过去,和几个战士一起将他搀扶进来。
疤脸重重地坐倒在篝火旁,接过草叶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几口,才嘶哑着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娘的…甩掉了…钻了条山缝…熬到天亮…”他喘息着,独眼扫过沟壑内正在赶制的、形态各异的硝制皮甲,又看到石板上那副敌营草图,最后目光落在秦霄身上那件刚刚披上的、丑陋却坚韧的皮甲上。
他咧开干裂出血的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沾满血污的手指,指向穴熊营地的方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兴奋:
“皮…甲…缝好了…?”
“…那就…该…去…给…那…群…狗…熊…放…把…大…火…了!”
第七十三个绳结,浸染着硝石溶液的刺鼻苦涩、生皮揉制后的独特腥韧、骨针穿刺皮子的艰涩触感以及疤脸归来时身上的浓重血腥,被草叶用沾着硝石粉末和皮屑的手指,无比郑重地系紧。它铭刻着“皮甲初缝”这场在亵渎与绝境中诞生的、原始防护装备的悲壮升级,更铭记着当第一件粗糙的硝制皮甲披上濒死领袖之躯时,那混合着生存渴望与复仇怒火的、无声的冲锋号角。
穴熊之皮,硝石浸染,粗针麻线,缝成护身铁衣。
西崖缺口,攻城塔影,酋长咆哮,皆在草图纸上。
而秦霄眉心那道深壑,在硝石与血腥气息的包裹中,仿佛被那粗糙皮甲的温暖微微熨开了一丝缝隙。沉睡的意识深处,关于战争与防护的冰冷知识洪流,正撞击着记忆的堤坝,发出沉闷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