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琼林宴(2 / 2)

“萧华绮如今残了手,你若有精神,很该去关切关切她,而不是莫名其妙跑到我这里来,说出这些不明不白的话。”

“我自认为不曾得罪过你,你若明辨是非,便不该如此损毁我的名节!”

“不……不是这样的。”

谢之平鼓起勇气,在怀中摸出一只香囊。

打开绳结,里头躺着几枚苢草种子。

“大姑娘,”他将种子小心翼翼放到掌心,眼中满含期冀,“你可还记得这个?”

那些种子一瞬间刺痛了萧华臻的眼。

她冷着脸,“不曾见过。”

谢之平难以置信,他苦苦看着萧华臻。

“这是当年琼林宴,一位姑娘所赠之物。”

……

他从小病弱,长到十四五岁时,都几乎不曾怎么出过家门。

因此,他日渐沉默寡言,性子冷僻,后来更是连就医都不肯配合。

父母看在眼里,担心他再这样困在家中迟早会出事,所以那年琼林宴,母亲特意将他带了去。

宴席上,四处都是勋贵子女,他们聚成三三两两,或是投壶,或是双陆,或是击锤,总之个个言笑晏晏,明媚张扬。

没有人跟他一样,矮着身子低着头,怯懦木讷,连眼睛都不敢往外看,只敢跟在自己母亲身旁。

直到宴席过半,水榭之中,琴音响起。

声符之间,初闻是关山难越的哀肠千结,却又陡然峰回路转,扶摇直上,道尽天高地迥,旷达而不羁。

人人都为那琴音痴醉着迷,而他是被那琴心打动的。

那抚琴之人,好像和他一样,心中埋着常人不能体会的怅惘与哀戚。

可又与他不一样。

不似他成日只知顾影自怜,那琴音通透而豁然,仿佛遍地荆棘在她眼中恍若无物,连道路的坎坷不平,都忽而化作高山,忽而化作流水。

成就她目中的道道风景,不过匆匆而逝,却唯独不曾阻绊她的脚步。

琴曲完毕,抚琴之人悄悄离开水榭。

看着那抹翩跹身影快要离开自己视线,他自己的脚步不知为何,也不听使唤般,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小跑起来,却半点不觉得疲累和难受,只觉得脚步越来越轻盈,直到跑进一条昏暗长廊中,他终于追上了。

“姑娘……”他鼓起勇气开口,本想问她姓名来处,话到嘴边却变成,“你的琴声很好听,我还能有幸再听一回吗?”

女子戴着素白面纱与幂篱,完全掩去容貌,可她抱着琴的手轻轻颤抖着,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看上去十分不安。

她说,家中催她回去,她不能久留。却像看出他的失落,又低声补了一句:“也许,可能,往后还会有别的宴席……”

以后……

他想起自己病弱的身体,不由自嘲。

“姑娘琴艺高绝,心性亦豁达疏阔,而我却困于方寸之间,拖着这副残躯,也不知能否等到下一次。”

隔着幂篱与面纱,他似乎还能看到她怜悯的目光。

她放下琴,从袖中摸出一把草籽,同他说:“你看,这是苢草的种子,苢草看着脆弱,踩上一脚便不能成活,即便活下来,也多半会被匠人除去。可它却十分顽强,一息尚存便可长成整片的绿茵。”

她将那把种子递给他,声音急促却不失温和。

“生命很是坚韧,苢草尚且如此,何况我们做人的呢?你该同它一般顽强而活,无论眼下有再多难处,都能一一度过。”

她慌张抱起琴便跑开,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会有下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