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苓汤辞:伤寒案与五行章》
楔子
建安年间,南阳张仲景行医至洛水之滨,见一舟子发热口渴,小便不利,脉浮而数,断为“水热互结,阴虚水停”之证。遂取猪苓、茯苓、泽泻、滑石、阿胶五味药,嘱其水煎温服。舟子服药三剂,汗出热退,小便通利,叹曰:“此汤竟如舟楫,载湿浊顺流而去!”仲景抚须道:“猪苓色黑入肾,泽泻味咸入肾,二药相须,能导水从小便出;茯苓淡渗,滑石清热,阿胶滋阴,五药相合,利水而不伤阴,恰合‘肾主水’‘膀胱为州都之官’的至理。”
此方被记入《伤寒论》,名“猪苓汤”,原文“脉浮发热,渴欲饮水,小便不利者,猪苓汤主之”二十一字,字字如珠,藏着水与火、阴与阳的微妙平衡。后世医家柯琴在《伤寒来苏集》中注解:“猪苓汤,利水之圣剂也。猪苓、泽泻、茯苓三味,化气行水;加滑石,利窍清热;入阿胶,养阴润燥。盖湿热伤阴,故加阿胶以救阴,不在清热而在利水,利水即所以清热也。”
千年流转,此方如一条隐秘的河,流淌在医案与药香之间。终南山深处的“润安堂”,世代珍藏着一本手抄《伤寒论》,扉页上有先祖批注:“猪苓汤之妙,在‘利水不伤阴’五字,如行云流水,自然天成。”这年暮春,润安堂的传人,一位名叫清沅的女子,将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中,亲证此方的神奇。
第一回 洛水春疫起微澜 脉浮发热现伤寒
终南山下的洛水村,依河而建,两岸杨柳依依,春日里常有商船泊于码头,带来城里的消息,也带来些不知名的疫病。这年谷雨刚过,天气忽冷忽热,“二之气”主气少阴君火,客气太阴湿土,“火湿相搏”,村里竟接连有人病倒。
先是码头的搬运工老王,晨起觉得浑身发热,像揣了个小火炉,口干舌燥,喝了一瓢井水仍不解渴,小便时尿道涩痛,尿色黄得像浓茶。村医来看过,给了些发汗的药,结果汗出了不少,热却没退,反而添了咳嗽。
消息传到润安堂,清沅正在整理药柜。她年方十八,梳着素净的发髻,荆钗布裙,指尖常年沾着药香。其父周先生卧病在床,润安堂的事便由她打理。清沅听闻老王的症状,心头一紧,想起《伤寒论》里的描述,忙背着药箱往码头去。
老王躺在草棚里,面色潮红,嘴唇干裂起皮。清沅伸手探其额头,滚烫;又诊其脉,浮而数,像水面上跳动的火星。“王伯,您是不是总想喝水,喝了又尿不出来?”清沅轻声问。老王虚弱地点头:“是呢,嗓子眼像着了火,可尿的时候就几滴,还疼得厉害。”
清沅翻开随身携带的《伤寒论》,指着“脉浮发热,渴欲饮水,小便不利者”一句:“您这是‘水热互结’之证。热邪在表,故脉浮发热;热邪伤津,故口渴;热与水结在膀胱,故小便不利。”
老王的儿子急道:“清沅姑娘,那该用什么药?村医的发汗药不管用啊。”清沅道:“此证不可再发汗。汗为津液所化,本就津伤,再发汗只会更伤阴。需用‘利水清热,养阴润燥’之法。”
回到润安堂,清沅打开父亲珍藏的药柜,取出五种药材:猪苓色黑如玄玉,茯苓白如凝脂,泽泻黄褐带光泽,滑石晶莹似碎雪,阿胶暗红如琥珀。她对学徒阿竹说:“这便是仲景先师的猪苓汤。猪苓、茯苓、泽泻都是利水药,但各有侧重——猪苓入肾与膀胱,利水之力最峻;茯苓兼入脾,能健脾渗湿;泽泻能泻肾经之火,三药相须,如三位水师,合力导水。”
阿竹指着滑石和阿胶:“那这两味呢?”清沅笑道:“滑石性寒而滑,能清热通淋,像给水道加了润滑剂;阿胶甘平,能滋阴养血,是怕利水太过伤了阴液,就像给干涸的河床留了一汪清泉。这便是猪苓汤的妙处:利水而不伤阴,清热而不损正。”
她一边说,一边将猪苓、茯苓、泽泻、滑石放入陶壶,又取阿胶,用黄酒烊化——周先生曾说,阿胶需烊化后兑入药汁,否则难以吸收。药汁熬得澄明,清沅亲自送到码头,看着老王喝下去,叮嘱道:“药后若小便增多,热退渴减,便是见效了。”
夜里,清沅坐在灯下,对着《伤寒论》抄写猪苓汤的方解,窗外的洛水传来潺潺的水声,像在应和着书页上的文字。她忽然明白,仲景先师写下那二十一字时,眼前定也浮现着这样的患者,这样的药香,这样的流水——原来医道与自然,本就是一回事。
第二回 猪苓汤显初成效 辨证细究药味功
次日清晨,老王的儿子兴冲冲地跑到润安堂,说老王夜里尿了好几次,热退了大半,也不那么渴了。清沅放下心来,又配了一剂猪苓汤,让他带回去:“再喝一剂,巩固疗效,记得让王伯多喝些米汤,补补津液。”
消息传开,洛水村又有几个类似症状的患者来找清沅。有个年轻媳妇,不仅发热口渴,还伴有心烦失眠,舌尖红得像点了朱砂。清沅诊脉后道:“你这是水热互结,兼有心火上炎,需在猪苓汤里加些黄连,清心火。”
阿竹不解:“黄连苦寒,会不会伤胃?”清沅指着《伤寒来苏集》:“柯琴先生说‘猪苓汤中加黄连,能清心中之热,与滑石相使,清热更效’。这媳妇心烦是心火扰神,黄连能直折心火,与猪苓汤的利水相配合,火去则水自平。”
果然,那媳妇喝了加黄连的猪苓汤,当晚就睡安稳了。清沅趁机给阿竹讲解猪苓汤的配伍:“你看这五味药,分属五行——猪苓色黑属水,入肾;茯苓色白属金,入肺;泽泻色黄属土,入脾;滑石色青属木,入肝;阿胶色赤属火,入心。五行相生,五脏并调,故能治水热互结之证。”
正说着,码头的账房先生捂着肚子来了,他也发热口渴,小便不利,还伴有腹痛腹泻,舌苔黄腻。清沅诊脉后道:“您这是水热互结,兼湿热下注大肠,需加葛根、黄芩。”
“葛根能升阳止泻,黄芩能清热燥湿,与猪苓汤相使,”清沅一边写方一边说,“猪苓汤利水,葛根、黄芩清肠,上下同治,湿热自除。”账房先生半信半疑,拿着药方去抓药,结果一剂而腹痛止,两剂而腹泻停。
阿竹看着清沅辨证施治,越发佩服:“姑娘,您怎么知道该加什么药?”清沅笑道:“《伤寒论》是纲,临床是目,纲举目张。猪苓汤是主方,但人有强弱,证有兼夹,需‘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就像河水,有时平缓,有时湍急,治水的法子也得变。”
她取出父亲绘制的“猪苓汤配伍图”,图上猪苓汤居中,周围发散出许多支线,分别连着加黄连、加葛根、加桂枝等变方,每条支线上都写着对应的症状。“这图是父亲根据《伤寒来苏集》画的,”清沅道,“柯琴先生说‘猪苓汤如舟,随水势而变航向’,就是这个道理。”
傍晚时分,清沅去探望父亲。周先生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他去年冬天得了“水饮咳喘”,虽用了温阳化饮的药,却总有些余邪未清。“沅儿,”周先生握住她的手,“猪苓汤虽好,但需谨记‘阳明病,汗出多而渴者,不可与猪苓汤,以汗多胃中燥,猪苓汤复利其小便故也’,这是《伤寒论》的告诫,不可忘。”
清沅点头:“女儿记得。汗多伤津,胃中燥,再用猪苓汤利水,会更伤津液,是‘虚虚之戒’。”周先生欣慰地笑了:“你能明白这个,为父就放心了。医道,既要知其能,也要知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