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走廊的感应灯在陈默和顾源身后一盏接一盏熄灭,黑暗如同涨潮的海水漫过他们的脚步。皮鞋踏在地毯上的闷响渐渐归于寂静,唯有顾源制服上的金属扣在幽暗中偶尔闪过冷光。“早点休息。” 顾源在自己房门前停下,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醒这深夜的静谧,“明天带你去看界河日出。” 他抬手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带着老友间独有的默契。
陈默点点头,喉结滚动着应了一声。转身时,他瞥见顾源的背影融进房门里,那道缝隙漏出的暖光转瞬即逝,仿佛将塔城夜晚的热闹与温情都关在了身后。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空调外机的嗡鸣声裹挟着陈腐的冷气扑面而来,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星光,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冷清的银线。
他扯松领带,随手将外套甩在沙发上,动作比往常重了些,布料与皮革摩擦发出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格外刺耳。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倒映着天花板的阴影,像一只空洞的眼睛。陈默弯腰解开皮鞋,鞋带在指间缠绕,他突然想起在星光卡拉 oK 时,林小星弯腰递卡瓦斯的模样,马尾辫垂落的弧度恰好扫过玻璃杯沿。
“见鬼。” 他低声咒骂一句,踢开鞋子,整个人倒在床上。床垫发出沉闷的凹陷声,头顶的吊灯在闭眼后仍残留着紫色的光斑,像极了包厢里暧昧的灯光。窗外传来零星的狗吠,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塔城的夜色里,唯有界河的浪涛声隐约可闻,一下又一下,拍打着他躁动不安的心。
陈默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隔绝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但顾源讲述塔城历史时眼角的皱纹、商贸街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林小星唱歌时亮晶晶的眼睛,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他想起顾源用蒙古刀剔肉时的利落,刀刃与骨头碰撞的清脆声响;想起维吾尔族大叔掀开烤包子炉盖时,蒸腾而起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更想起林小星托着腮,满眼期待地说起星空主题歌厅时,睫毛在脸颊投下的扇形阴影。
“星空主题……” 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床单,棉线在掌心勒出红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设计图的模样:穹顶绘满璀璨星河,墙面镶嵌着会发光的星辰装饰,当音乐响起,灯光渐暗,整个歌厅仿佛化作浩瀚宇宙。而林小星站在中央,白色针织衫被灯光镀上金边,笑容比任何星辰都耀眼。
陈默猛地坐起身,喉间泛起卡瓦斯的酸甜余味。他伸手摸向床头柜,摸到的却是冰凉的闹钟,指针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月光不知何时爬过窗棂,在床头勾勒出林小星高马尾的轮廓,他慌忙伸手去抓,却只攥住一把虚空。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般轰鸣,他这才惊觉,自遇见林小星后,那些在塔城的热闹场景里,总有个身影挥之不去。
窗外的杨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叶片相互摩擦的声音像极了林小星的笑声。陈默起身拉开窗帘,塔城的夜空依旧深邃,银河却不再遥不可及 —— 每一颗星子都化作林小星眼中的光芒,在他心底闪烁。他望着界河方向,对岸哈萨克斯坦的灯火明明灭灭,而记忆中林小星低头整理空杯子时,发梢垂落的弧度,比任何夜景都动人。
重新躺回床上,陈默强迫自己闭眼,数着床头钟表的滴答声。但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越是压制,越是狂奔。他想起分别时林小星那句 “路上小心”,语气里藏着的哽咽;想起她站在店门口,身影被霓虹灯拉得很长,却固执地不肯转身,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