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宾馆餐厅时,塔城的夜幕已彻底落下。陈默微微仰头,胸腔里还残留着马奶酒的温热,喉间萦绕着包尔萨克的甜香。头顶的夜空像被牧民精心擦拭过的铜器,深邃而透亮,银河斜斜横跨天际,密密麻麻的星子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一把。
“走,带你消消食。” 顾源扯了扯歪斜的领带,顺手将制服外套搭在肩上,金属肩章在路灯下泛着冷光。两人并肩走在柏油路上,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和着远处传来的冬不拉琴声,倒也别有一番韵律。街边的俄式建筑裹着暖黄的灯光,洋葱头状的穹顶在夜色中勾勒出柔和的弧线,墙面上的藤蔓植物被路灯染成朦胧的墨绿,叶片间偶尔垂落几串尚未成熟的野葡萄。
陈默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杨树叶,叶片边缘带着被虫啃食的缺口:“顾关,你说塔城的夜,是不是一直都这么热闹?” 他想起昨夜穿梭在商贸街的场景,人声鼎沸中混杂着三国语言的吆喝,空气中飘浮着烤肉与香料的气息。
顾源闻言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热闹?以前可比这热闹多了。” 他停下脚步,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界河,“九十年代那会儿,边境刚开放,这儿就是个大集市。苏联的望远镜、咱们的茶叶,都在界河边交易,手电筒的光在黑夜里晃成一片,跟星星似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像是陷入了回忆,喉结随着话语上下滚动。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卖烤包子的小店。店主是个维吾尔族大叔,正掀开铁皮炉的盖子,浓郁的羊肉香气裹着孜然味扑面而来。“阿达西,来两个包子?” 大叔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招呼,油亮的汗珠从他的花帽边缘滑落。顾源摆摆手,用熟练的维吾尔语回应,逗得大叔哈哈大笑。
街道拐角处,几个哈萨克族少年正围在一起弹唱。冬不拉的琴弦拨动,苍凉而悠扬的歌声直冲云霄。陈默驻足聆听,歌声里仿佛有奔腾的骏马、广袤的草原,还有界河的浪花。顾源轻轻推了推他:“走,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当陈默看到那栋挂着彩色灯带的三层小楼时,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星光卡拉 oK” 的霓虹灯牌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像极了林小星亮晶晶的眼睛。顾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推开玻璃门:“进去坐坐?听说这儿的卡瓦斯不错。”
门内暖意裹挟着音乐声扑面而来。吧台后,林小星正低头擦拭酒杯,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听见声响,她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陈哥!顾关长!” 她绕过吧台,白色针织衫的衣角带起一阵风,“快坐,我给你们拿卡瓦斯!”
包厢内的紫色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林小星抱着一扎卡瓦斯进来时,玻璃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尝尝这个,自家酿的!” 她笑着拧开瓶盖,气泡 “咕噜咕噜” 往上冒,琥珀色的液体倒入玻璃杯,泛起雪白的泡沫。
顾源端起杯子,故意凑近陈默:“哟,小陈,这待遇可不一般啊,专属调酒师?” 他挤眉弄眼的模样,逗得林小星脸颊绯红,陈默则伸手去抢他的杯子:“顾关长,再乱说,小心我把你这杯喝了!”
林小星被两人的互动逗得直笑,眼睛弯成月牙状:“陈哥,上次你唱的《同桌的你》真好听,今天再露一手?” 她站起身,指尖在点歌屏上快速滑动,前奏响起的瞬间,陈默清了清嗓子,却在开口时瞥到顾源促狭的眼神,声音不自觉地打了个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