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破局人(1 / 2)

问九卿 姒锦 1746 字 1天前

薛绥踏进花厅时,郭云容正忐忑不安地坐着,膝头并拢,肉眼可见的拘束,全无往常那般骄矜。

听见脚步声,她倏然抬头,小脸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亮得骇人。

“薛姐姐。”她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郭三姑娘。”薛绥合十还礼,目光平静地掠过她身上的素色罗裙,以及发髻上仅有的一枚素银簪子。

通体上下,没有半分珠翠点缀。

郑国公府虽保住了爵位,但早已不复从前。

郭云容这身打扮,维持了世家女的体面,也透着一股刻意的低调。

“薛姐姐,我们寻处清净地方说话?”

郭云容声音有些沙哑,左右四顾。

似是对这里的侍从丫头等,不太放心。

薛绥微微一笑,引她去府中一处临水的小亭。

院中辛夷花正开得热烈。

微风过处,细碎花瓣簌簌落下,六分粉四分白,漫着甜腻的香味。

亭子里陈设简净,唯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倒也清幽。

“郭三姑娘请坐。”薛绥示意道。

锦书奉上清茶,悄声退下。

小昭侍立在亭外几丈处。

这里只剩下两人。

竹帘随风轻晃,更添几分沉寂。

薛绥道:“郭三姑娘,尝尝今春刚焙的新茶?”

郭云容并未碰那茶盏。

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一张清瘦的小脸在日光里显得灰蒙蒙的。

“家兄……”她喉头哽了一下,仿佛在她面前说出这个名字,已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绝不会自尽。”

薛绥垂眸,看着青瓷盏中浮沉的茶叶,没有去看郭云容泛红的眼睛。

脑子里,是郭照怀临死前痛苦流涕,卑微乞怜的样子。

他那样想活。

但他不得不死。

“那日大哥出门前,还笑着说要给我带八宝斋新出的胭脂……笑话我平常穿得素,颜色不够鲜亮,怕是要去做姑子……”

郭云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膝盖,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

“谁知……不到几个时辰就传来消息,家兄下了狱。”

薛绥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并未接话。

郭云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呛。

“在他出事的前一天,我还去狱中看过他……他念叨着家里的爹娘,也叮嘱我别在夜里绣活伤了眼睛,更盼着出狱后跟妻儿团聚。还特意说,等事情了去,我们一家人回老家的庄子,去散散心……”

又抬起眼,目光涣散地盯住薛绥。

“我大哥是蠢,可他还没蠢到敢动西疆将士的救命粮……他更没胆子自尽。我猜,是有人要他闭嘴,他,不是甘愿的……”

“郭三姑娘节哀。”薛绥放下茶盏,声音平静。

“令兄担下罪责,保全了郑国公府爵位。如今郭三姑娘尚能体面的坐宴而饮,而不是在教坊司挣扎求生,便是他最后的价值。你应当明白。”

郭云容肩头剧烈一颤,强撑的镇定寸寸龟裂。

“正因如此,我才心绞难当——”

薛绥的话,好像一把刀子插在心上。

郭云容脸上血色褪尽,嘴唇颤抖着,半晌才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遂又低下头,用帕子死死捂住脸。

“我早就知道了……是祖父,一定是祖父。为了保全郭家满门性命和这虚悬的爵位,劝他认罪……让他去死……”

压抑的啜泣声,从她的指缝里漏出……

肩头耸动,精心梳就的发髻散下几缕狼狈的发丝。

“爹娘和叔伯,他们都知道真相,只是把我蒙在鼓里……”

薛绥微微抿唇,茶盏里的热气,氤氲了她眼底的情绪。

“郭家能保住爵位,已是万幸。”

“薛姐姐,我知道……可我做不到心安理得,躺在大哥的牺牲上求得安稳……”

彼时,御史台联名弹劾郑国公及其子,通敌、侵占、草菅人命……条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郭家满门,与郭照怀一人,孰轻孰重?郭云容分得清楚。

郭照怀死后,全家人似乎都接受了这个结果,心照不宣地沉默着,不提郭照怀明显蹊跷的死因。

她猜到了背后的残酷。

她也理解祖父的选择,却仍是痛苦。

郑国公府挣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她也可以继续顶着“国公府三姑娘”的名头活下去。

她装着糊涂,不去揭开这个血淋淋的伤疤,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可午夜梦回时,大哥死前的叮嘱总在眼前,让她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