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唯有宫灯散出的光晕在青砖地上洇染出暧昧的橘红。太医院偏殿的门缝里,摇曳的烛光将铜炉中袅袅升腾的龙涎香切成细碎的金箔,在墙壁上映出扭曲的纹路。王神医枯瘦如柴的手指抚过檀木匣上的鎏金云纹,指甲深深陷进木质纹理里,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咽下了三十年的惊涛骇浪。
\"这是崇祯爷临终前...\"老人沙哑的声音发颤,尾音像被风卷走的残叶。匣盖开启的刹那,陈旧的桐油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杨洪一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如同陈年伤口渗出的铁锈味。泛黄的《太医院秘藏医典》封皮上,\"御览\"二字用金丝绣成,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像极了皇帝冕旒下森然的目光。
杨洪一屏息翻开夹着孔雀羽毛书签的《难经》批注篇,朱砂字迹在宣纸上晕开诡异的纹路。某处关于\"寸口脉法\"的注解旁,本该写着\"浮中沉三候\",却突兀地多出个歪斜的\"四\"字。他凑近细看,墨迹未干的笔画里,似乎还凝着暗红血珠,在烛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当指尖触碰到那页纸张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仿佛有人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先生,赵元卿大人府上来人求诊!\"小药童急促的喊声惊破死寂。王神医猛地合上医典,檀木匣磕在案几上发出闷响,震得烛火剧烈摇晃。杨洪一瞥见老人藏在袖中的手在发抖,腕间那枚青玉扳指沁出细密水珠,像是被冷汗浸透。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寒芒,与平日和蔼的模样判若两人。
赵府管家躺在竹榻上,面色如常,呼吸平稳,俨然一副普通风寒的样子。杨洪一将三根手指搭上对方寸口脉,指腹下的跳动突然让他瞳孔骤缩——看似平和的脉象下,竟暗藏三峰突起,如鬼爪挠心。这是失传已久的\"鬼门三关脉\"!他余光扫过管家交叠的双手,虎口处隐约浮现淡青色蛛网纹路,正是徐家\"锁魂丹\"发作的征兆。记忆中师父曾说过,中此毒者表面无恙,实则五脏六腑正被蛊虫啃噬,一旦发作便会化作杀人傀儡。
\"杨大夫,我家老爷等着...\"随从的催促声戛然而止。杨洪一的银针已闪电般刺入管家人中穴,那人猛然暴起,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青筋暴起的掌心赫然露出徐家独有的断脉手刺青。王神医甩出的铜烟杆擦着杨洪一耳畔飞过,重重钉入立柱,惊落梁上积尘。烟杆尾端的翡翠坠子在晃动中折射出幽光,像一只警惕的眼睛。
\"堵门!\"老人扯开领口盘扣,露出胸前狰狞的旧疤,如蜈蚣般蜿蜒至锁骨。那疤痕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边缘处皮肤褶皱,显然是多年前被某种剧毒灼伤。杨洪一这才惊觉,师父平素藏在广袖中的双手,食指与中指关节异常粗大,分明是常年习练指法的痕迹。偏殿门窗轰然关闭,月光被黑布帘尽数遮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是锁魂丹发作时特有的腐肉气息,混合着龙涎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