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苏星晚的声音在轰鸣和震动中穿透而出。
陈涛死死压住凹槽,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顾沉舟的手依然稳稳扶在旋钮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嘎吱…嘎吱…轰隆!”
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属摩擦声由远及近,从裂口两端的岩壁内部传来!伴随着链条绞动的沉重轰鸣,一道巨大的、布满厚厚红褐色锈迹的金属桥体,如同从沉睡中被强行唤醒的钢铁巨兽,带着刺耳的呻吟和不断崩落的锈块,从裂口左侧的岩壁深处缓缓伸出!它沉重无比,移动极其缓慢,每一次链条的绞动都伴随着整个通道的震颤。巨大的金属结构在幽绿的应急灯光下泛着冰冷而狰狞的光泽,表面坑洼不平,覆盖着厚厚的锈蚀层和干涸的油污,甚至有些地方还缠绕着不知名的黑色藤蔓状物质,仿佛已经在此沉睡了数个世纪。
十几米的距离,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金属桥体一寸一寸地艰难延伸,终于,“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大地的猛烈一颤,桥体沉重的尖端终于狠狠砸在对岸通道的岩石边缘!巨大的撞击让整个桥身都猛烈摇晃起来,锈蚀的碎块如同雨点般从桥体连接处崩落,坠入下方无底的黑暗深渊。
一座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钢铁之桥,横跨在死亡的鸿沟之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深渊的风声夹杂着金属冷却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如同某种不祥的叹息。桥身还在微微震颤,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脏。
顾沉舟第一个从巨大的震动中回过神,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步,靠近桥头。脚下的碎石被他踩动,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桥体与这边岩壁的连接处。巨大的铰链和轴承结构暴露在外,覆盖着厚厚的锈层和干涸的黑色油泥。他伸出手指,用力刮擦了一下锈蚀的表面,捻了捻指腹上粗糙的粉末,又凑近连接缝隙处,仔细观察着里面深褐色的锈迹和几处新鲜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断裂茬口。
“结构严重老化,”顾沉舟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轴承锈死,承重能力…是最大的未知数。桥面锈蚀严重,局部区域可能已经脆弱不堪。”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桥面上那些深色的、仿佛被腐蚀穿透的孔洞和边缘参差不齐的缺口。“一次只能过一个人。必须极度小心,踩在金属骨架最粗壮、锈蚀看起来最浅的位置。动作要轻,要稳,绝不能有任何跳跃或剧烈的晃动。”
“我先来。”苏星晚没有任何迟疑。她解下背包,只携带最轻便的工具,走到桥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座锈迹斑斑的死亡之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几个看起来相对坚固的点位——靠近边缘一处铆钉密集的区域,以及中间一道粗大纵梁上锈层颜色较深、相对完整的位置。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直入肺腑。然后,她踏出了第一步。
“咔…”
极其轻微,却足以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金属呻吟声,从她脚下传来。苏星晚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凝固的雕塑。几秒钟后,那细微的声音消失了,桥身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缓缓地、将重心完全移了过去。脚下的金属虽然冰冷坚硬,但感觉还算稳固。她微微松了口气,开始以最缓慢、最轻盈的姿态,如同行走在布满薄冰的湖面,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脚下锈层被压碎的细微“簌簌”声,每一步抬起,都感觉脚下的桥面似乎随时会像朽木般碎裂塌陷。深渊的冷风盘旋而上,吹动她的发梢,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无尽的空虚感。
时间被无限拉长。幽绿的应急灯光下,苏星晚的身影在巨大的锈蚀桥面上显得如此渺小而孤独。她专注地选择着每一个落脚点,避开那些颜色发黑、边缘卷曲的脆弱区域。十几米的距离,她仿佛走了整整一生。当她终于踏上对面坚实的岩石地面时,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冰凉的皮肤上。她没有立刻前进,而是立刻转身,背靠冰冷的岩壁,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才对着对面焦急等待的同伴们打出一个代表安全的手势。
顾沉舟第二个踏上桥面。他的动作比苏星晚更为谨慎,每一步都经过更长时间的观察和试探,身体重心压得极低,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当他行至桥中央时,脚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咚”响,仿佛踩在了一个空腔上。整个桥身猛地向下一沉!连接处的巨大铰链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扭曲声!几块巴掌大的锈蚀铁皮从桥面边缘崩裂脱落,翻滚着坠入深渊,久久没有回音传来!
对面岸上的苏星晚和陈涛瞬间脸色煞白,心脏几乎跳出喉咙。顾沉舟在桥身下坠的瞬间,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协调性,闪电般向侧面横移半步,稳稳踩在另一根相对完好的纵梁上。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如同演练过千百次。桥身的下沉和扭曲在几秒钟后停止了,留下一种濒临极限的、令人心悸的平衡。
他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脚步。剩下的路程,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当他终于踏上对岸,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凝重。
接着是陈涛。他的紧张肉眼可见,踏上桥面的第一步就有些趔趄。在顾沉舟低沉而清晰的指引下(“左脚,前移半步,踩铆钉左侧!”“右脚跟上,踩横梁中心!”),他才勉强稳住。走到一半时,脚下突然一滑,一块松动的锈皮让他身体猛地失去平衡!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手臂在空中徒劳地挥舞。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岸的顾沉舟猛地探出半个身子,手臂如铁钳般伸出,死死抓住了陈涛挥舞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将陈涛硬生生拽了回来,避免了坠入深渊的厄运。陈涛脸色惨白,瘫软在对岸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最后是林默。他踏上桥面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对这摇摇欲坠的结构有着本能的抗拒。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犹豫不决。当他终于快要到达对岸时,意外再次发生。他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个前倾!为了保持平衡,他下意识地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一个金属小物件——似乎是某种工具——脱手甩了出去!
“叮当——!”
那物件在锈蚀的桥面上弹跳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顺着桥面的一个倾斜角度,径直滚落,掉进了桥体与岩壁连接处一道深深的缝隙里,瞬间消失不见!
林默的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稳住了,踉跄着踏上对岸。他立刻回头,死死盯着那道缝隙,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混杂着懊恼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复杂表情,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顾沉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失态,立刻追问,眼神锐利如鹰。
林默猛地回过神,迅速收敛了表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晦暗不明。“没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一个…小工具,掉了。”他避开了顾沉舟审视的目光,转身看向更深邃的通道内部。
苏星晚的目光在林默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那道吞噬了金属小物的缝隙,眉头微蹙。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这份疑虑更深地压入心底。她转向众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沉稳:“东西掉了可以再找,命丢了就什么都没了。检查装备,继续前进。真正的核心区,应该不远了。”
通道在桥的对岸陡然变得开阔起来,仿佛进入了一个被遗忘的钢铁巨兽的腹腔。幽绿的应急灯光在这里似乎更亮了一些,但也只是勉强驱散更浓重的黑暗,投下更多扭曲晃动的阴影。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不再是仅仅附着在墙壁上,而是如同粗壮的血管和扭曲的骨骼,从头顶、脚下、四面八方的岩壁中穿行、虬结、暴露,构成一个令人窒息的、错综复杂的钢铁丛林。空气变得更加滞重,那股混合着铁锈、机油、霉菌和深层地下水的冰冷腥气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脚下不再是碎石泥泞,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踩上去软腻湿滑的黑色油泥,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空间异常巨大,却异常压抑。无数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不知名机械结构如同史前巨兽的化石,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之中,轮廓狰狞。一些地方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废弃金属零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蛛网。寂静,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只有众人脚下踩踏油泥的“噗嗤”声,以及衣料偶尔刮擦到锈蚀金属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们的闯入。
“这地方…到底有多大?”陈涛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在这巨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
无人回答。顾沉舟和苏星晚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沉默的机械怪兽,那些堆积的金属山丘,都可能是完美的藏身之所。头顶那些缓慢转动的监控摄像头,数量似乎比外面通道里更加密集,幽暗的镜面如同无数冰冷的眼睛,无声地记录着他们在这钢铁迷宫中的每一步。
突然,苏星晚猛地停下脚步,同时举起右手握拳——一个清晰的“停止”信号!
所有人都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苏星晚侧耳倾听,眉头紧锁。在这片沉重的寂静深处,似乎混杂进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被油泥脚步声掩盖的异响。
“滴…嗒…滴…嗒…”
非常轻微,非常有规律。不是之前那种冷凝水珠滴落的声音。它更清脆,更…机械。像是某种精密的计时装置在运转。
“听。”她的声音轻得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仿佛那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呢喃。
顾沉舟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的耳朵像雷达一样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迅速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右侧,那是一片被巨大废弃齿轮组遮挡的阴影区域,仿佛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滴…嗒…滴…嗒…”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丧钟,固执而清晰地穿透了死一般的寂静,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它的节奏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冷酷和非人般的精准。
这声音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让人无法呼吸。一股寒意,比深渊的冷风更刺骨,如蛇一般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脊椎,让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是计时器的声音吗?在这个废弃基地的核心区域,怎么会有计时器的声音?它在计什么时呢?是某种循环维护程序吗?还是……一个指向灾难性终点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