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晚重重地摔在坚硬冰冷的舞台地板上,翻滚的冲力让她单薄的肩胛骨撞上坚硬的木质边缘,一阵钻心的剧痛闪电般窜遍全身。她蜷缩在舞台边缘最深沉的阴影里,几块飞溅的尖锐木片如同恶毒的獠牙,划破了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温热的液体立刻渗了出来,在灰尘中洇开暗红的痕迹。巨大的耳鸣吞噬了外界所有的尖叫和混乱,眼前是翻滚弥漫的烟尘和那堆尚在哔啭作响、冒着青烟的钢铁与名贵钢琴的残骸,像一座刚刚被轰炸过的坟墓。死亡冰冷的指尖,刚刚滑过她的咽喉,留下窒息般的寒意。
烟尘弥漫,如同浑浊的帷幕。她咬着牙,撑着剧痛的手臂,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舞台地板缝隙,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这片象征毁灭的阴影里站了起来。几束混乱晃动的聚灯光柱扫过她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脸颊、凌乱的发丝、以及被划破的昂贵演出服。手臂和小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撞痛的肋骨,带来一阵阵锐利的抽痛。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暴中不肯折断的旗杆。目光穿透混乱摇曳的光影和台下惊惶失措、如同无头苍蝇般涌动的人群,如同淬火的利刃,笔直地、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刺向舞台后方那片操控灯光、此刻却空无一人、如同深渊入口般的幽暗控制室方向。
愤怒!一种滚烫、纯粹、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疼痛、后怕和劫后余生的虚弱。这愤怒不是为了她个人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惊恐,而是为脚下这被亵渎的神圣舞台,为那台被无情摧毁的、承载着无数音乐灵魂的艺术品,更为幕后那只肆无忌惮践踏一切美好与创造的肮脏黑手!
她抬起血迹斑斑、微微颤抖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指向那片如同巨兽之口的幽暗控制室。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吸入烟尘而有些沙哑,却因极致的愤怒而异常清晰、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宣战书,穿透了场内所有的混乱喧嚣,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穹顶之下:
“你们——休想!”
顾沉舟找到苏星晚时,她正在后台临时清理出的、堆满杂物的狭窄角落里处理伤口。昏暗的白炽灯光线从头顶斜射下来,她侧对着门,微微低着头。手臂和小腿裸露的皮肤上,几道被木屑和金属边缘划开的口子翻着皮肉,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惊心。沾着酒精的棉球按在伤口边缘消毒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肩胛骨的线条瞬间僵硬,眉头紧蹙,牙关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新鲜血液淡淡的铁锈味。
顾沉舟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一股冰冷的窒息感如同巨蟒般缠绕而上,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实验室爆炸那呛人的烟尘和焦糊味似乎还死死堵在他的喉咙里,此刻又混入了眼前这抹刺目的、属于苏星晚的猩红。他看着她倔强挺直的、微微颤抖的脊背,看着她自己处理伤口时那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指,一种混合着滔天愤怒和深重无力、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情绪,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苏星晚察觉到了门口的阴影,抬起头。四目在昏暗的光线中猝然相对。她看到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如同蛛网缠绕着疲惫;看到他紧握到指节发白、青筋毕露的拳头,指缝间还残留着实验室特有的、混合着机油和焦炭的污迹;看到他风尘仆仆的衣角上,沾染着爆炸现场特有的、抹不去的焦黑印记。没有劫后余生的哭诉,没有软弱的询问“你怎么样”。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激战过后的浓重疲惫,但那疲惫的深处,却像风暴肆虐后显露出的礁石,更加坚硬,更加不可动摇。
“他们还活着,”顾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烙铁上硬生生刮下来的,带着灼痛的气息,“而且,就在我们身边。一直…都在。” 他艰难地抬起手,将艾瑞克实验室爆炸后,在滚烫的废墟和冒着毒烟的残骸中翻找出的、唯一可能还有点价值的分析碎片递给苏星晚——那是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烧得焦黑变形、边缘卷曲的电路板残片,上面用精密激光蚀刻的追踪节点图谱大部分已碳化模糊,如同被大火焚烧过的地图,却还顽固地、歪歪扭扭地标示着某个特定的位置坐标。
苏星晚接过那犹带一丝余温、触手粗糙硌人的残骸。她没有低头去看那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标记,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顾沉舟写满疲惫与愤怒的脸上。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破釜沉舟的决绝,清晰地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沉舟,”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们没有退路了。一步也没有了。”
她放下那块滚烫的残骸,拿起旁边折叠小桌上那份由惊魂未定的杰森暗中传递出来、尚带着复印机温热余韵的文件副本。纸张上清晰地罗列着那个庞大而贪婪的音乐版权垄断计划的雏形框架,以及几个隐藏在幕后的关键推动者的冰冷代号。“音乐联盟,”她修长却沾着灰尘和干涸血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几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代号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穿脆弱的纸张,“不能再等了。”
她的目光扫过顾沉舟,也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些和他们一样在黑暗中挣扎的音乐人,“我们各自为战,只有被他们一个个碾碎、悄无声息消失的下场。必须把所有人聚到一起,把分散的力量拧成一股绳!一股能勒断他们脖子的绳!”
废弃的城郊,暮色如同打翻的墨汁,迅速吞噬着大地。一座被时代彻底遗忘的庞大工厂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匍匐,如同史前巨兽僵死的骸骨。锈蚀的钢铁骨架刺向低垂翻滚的阴云,破碎的玻璃窗如同无数空洞失神的眼窝,漠然地注视着荒芜。风在高耸的冷却塔间呜咽着穿梭,发出如同鬼魂哭泣般的怪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腥气、陈年油污的腐臭和某种属于彻底荒弃之地的、深入骨髓的腐朽气息,令人作呕。
顾沉舟和艾瑞克伏在远处一座同样破败不堪、爬满暗绿色苔藓的水塔顶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寒意。高倍望远镜的视野里,那片死寂的厂区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活气”。几辆布满灰尘、看似随意停放的旧货车,其轮胎附近的尘土痕迹却显得异常新鲜,像是刚留下不久;几处看似早已坍塌、被瓦砾半封的入口,在阴影的最深处,却隐约可见极其微弱、如同鬼火般规律性扫过的红外光点——那是主动式动态感应器编织的死亡之网。最核心的那栋旧主控楼区域,看似门窗洞开,毫无防备,一派废墟景象,但艾瑞克带来的微型频谱分析仪屏幕上,却密密麻麻地跳动着代表高强度加密无线信号传输的波纹,如同无数条毒蛇在看不见的频道中疯狂窜动。
“章鱼的墨囊,”艾瑞克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呼啸的风声撕碎,他指着主控楼,枯瘦的手指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就在那栋破楼底下。信号源在地下,深度……超过十五米。”他指着屏幕上几个如同毒蛇昂首般异常突出的信号频率峰值,“看到这几个没?军用级加密跳频,还有这个……”他的手指移动到另一个波形奇特的信号上,“生物特征绑定的动态密钥,活体认证。硬闯?”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镜片后的灰蓝色眼睛映着屏幕上跳动的幽光,“除非用导弹把整个厂区从地图上彻底抹掉,连渣都不剩。”
顾沉舟的视线没有离开望远镜的目镜。他死死盯着旧主控楼侧面一堵爬满暗红色铁锈、如同凝固血痂的墙壁。墙体底部,靠近潮湿泥泞的地面处,有一道极其隐蔽、几乎与斑驳锈迹融为一体的金属门轮廓,若非事先知道线索,几乎无法分辨。门的边缘,泥土的颜色有着极其细微的新旧差别,像是近期被小心翼翼地翻开又仔细回填过。一条被刻意踩踏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狭窄小径,弯弯曲曲地穿过半人高的荒草和废弃的工业垃圾,幽灵般通向远处被荒草彻底淹没的厂区边缘围墙。
“他们也要呼吸,”顾沉舟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永冻的寒冰,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墨囊藏得再深,触手总要伸出来透气,总要留下痕迹。”他指着那条在夜视仪绿色视野中若隐若现的幽灵小径,语气斩钉截铁,“那里,就是章鱼的‘鼻孔’。唯一的破绽。”
三天后,城郊一处租用的、特意挑选的私人排练厅。厚重的深色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如同沉沉的夜幕被拉了下来。唯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将人影拉扯得模糊而晃动。空气凝滞而浑浊,混合着不同香水、汗味、烟草味和人体本身散发出的焦虑气息,还有一种无声弥漫、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十几个人散坐在折叠椅或直接坐在地板上,几乎囊括了华语音乐圈不同领域的中坚力量,却又都带着相似的伤痕。有正当红的创作歌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有资深制作人,眉头紧锁,眼底布满血丝;有掌握重要演出渠道的经纪人,神经质地整理着本就不乱的领口;甚至还有一位以言辞犀利着称的音乐评论家,推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昏暗中的每一张脸。每个人的脸上都清晰地刻着或多或少的疲惫、挥之不去的警惕和隐藏在最深处的惊惶,如同受惊的鸟雀。
苏星晚站在前方一块小小的、被灯光勉强照亮的空地上。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被长袖高领的黑色演出服仔细遮盖,但那刚刚从舞台死神镰刀下挣脱出来的沉静与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无法被任何布料掩盖。她没有丝毫寒暄,没有鼓舞士气的开场白,直接拿出了那份带着复印机温度的文件副本,和顾沉舟带来的、那块依旧散发着焦糊气味的追踪节点图谱残片,将它们如同证物般展示在昏黄的光线下。
“杰森收到的烧焦唱片,我收到的断弓,”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打在绷紧的鼓面上,“沉舟实验室的爆炸,还有我舞台上砸下来的那盏灯……”她顿了顿,让那份沉重的后怕和冰冷的愤怒在寂静中蔓延,“不是意外,不是巧合。是清除。系统性地清除一切可能阻碍他们计划的人,清除所有不同的声音。”她抖了抖那份薄薄却重逾千斤的计划书,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们要的不是市场份额,是要给所有的音乐,套上统一的枷锁!我们的创作,我们的声音,我们赖以呼吸的未来,都将变成他们货架上的罐头,贴上统一的标签,由他们定价!由他们决定生死!”
人群里一阵压抑的骚动,如同暗流在冰面下汹涌。有人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攥得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仿佛那里曾被无形的绳索狠狠勒紧过,留下窒息的后遗症;那位音乐评论家再次用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份计划书上的代号。
一位以创作叛逆摇滚闻名、染着一头火焰般红发的男歌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过大,带倒了旁边的矿泉水瓶,咣当一声滚落在地。他浑然不觉,声音因为激动和压抑已久的愤怒而发颤,带着破音:“苏姐!你说怎么干?老子受够了!写首歌都他妈要担心会不会踩了谁的雷区!半夜邮箱里躺着的不是乐迷来信,是威胁!这帮躲在阴沟里的孙子!”
“对!算我一个!不能再忍了!”一个坐在角落、穿着连帽衫的年轻独立音乐制作人跟着喊道,脸上带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愤怒,但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力量,”苏星晚抬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将逐渐升腾的激动和嘈杂压了下去。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力量,“我们的力量在于分散,也败于分散。他们能一个个击破,像碾死蚂蚁一样,正是因为我们像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彼此隔绝。”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凝聚人心的穿透力,“今天,在这里,这盘沙,必须聚起来!聚成一块能砸碎他们铁幕的石头!聚成一把能捅穿他们心脏的尖刀!”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排练厅中央唯一的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黑色的琴身漆面有些斑驳,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沉默而厚重。她掀开琴盖,露出象牙色的琴键。没有乐谱,只有积蓄了无数日夜的愤怒、恐惧、不屈和此刻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的指尖落下,敲响的不是任何成型的曲子,而是一串沉重、压抑、带着金属撞击般冰冷质感的低音和弦,如同被禁锢在深渊的巨兽发出的痛苦咆哮,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猛烈冲撞、回响。接着,旋律陡然攀升,变得尖锐、急促,充满了挣扎与不屈的对抗力量,音符不再是音符,而是无声的呐喊,是刀剑出鞘瞬间的铮鸣,是无数被压抑、被威胁、被扼住咽喉的灵魂共同发出的、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
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叠加、共鸣。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声音,或轻哼,或用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椅背,打着沉重而犹豫的节拍。渐渐地,这应和声如同汇入溪流的雨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有人跟着那低沉如脉搏的贝斯线,从喉咙深处哼唱出沉重的、带着原始力量的韵律;有人用指尖在金属折叠椅的扶手上敲击出如同战鼓般坚定有力的节奏点;那位摇滚歌手干脆用穿着厚重马丁靴的脚,重重地、一下下地跺着木质地板,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咚咚声,如同远古部落出征前的战舞。
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节奏,不同的表达方式,起初还有些杂乱无章,带着试探的犹豫和长久压抑后的生疏。但在那架老钢琴所引导的、充满不屈抗争意志的核心旋律的统御和召唤下,它们开始奇异地汇聚、缠绕、彼此支撑、相互应和。杂音消失了,不和谐被熔炼了,只剩下一种越来越宏大、越来越统一、越来越具有摧毁性力量的共鸣!这声音不再局限于听觉,它震动着浑浊的空气,敲打着每个人的胸膛,让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抖。狭小的排练厅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共鸣箱,所有人的心跳、呼吸、积压的愤怒与此刻燃烧起来的决心,都被这无形的、由灵魂共振而生的乐章所捕获、放大,最终汇成一股足以撕裂任何囚笼、冲垮任何铁幕的滔天洪流!
苏星晚的双手在琴键上爆发出最后一个强劲无比、如同惊雷炸响般的和弦!巨大的声浪在狭小的空间里轰然爆开,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呻吟!余音在剧烈震颤的空气中嗡嗡作响,久久不散。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片大战降临前的肃杀与冰冷。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那一张张被音乐点燃、被愤怒和决心彻底照亮、再无半分犹疑与恐惧的脸孔。
“找到了,”她的声音穿透了渐息的、依旧在空间里震颤的琴音余韵,清晰无比,如同利剑出鞘的龙吟。她指向顾沉舟带来的、摊开在钢琴顶盖上的废弃工厂结构图,指尖重重地落在一个极其隐蔽、用红笔圈出的标记点上——“鼻孔”的精确位置。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彻底吞噬了废弃工厂最后一点模糊的轮廓。风在扭曲的钢铁骨架间呜咽着穿梭,声音越发凄厉,如同无数怨魂在哭泣。顾沉舟、苏星晚、艾瑞克,以及联盟中精挑细选出的另外三位身手和意志都足够坚韧的成员(那位红发摇滚歌手、年轻制作人、还有一位曾做过特技替身的灯光师),如同六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在荒草丛生、布满瓦砾和锈蚀金属的厂区边缘。脚下是湿滑冰冷的泥土和硌脚的碎石,每一次落脚都需万分小心。
顾沉舟伏在冰冷潮湿、散发着腐殖质气息的泥土上,夜视仪里一片幽绿诡异的世界。他死死盯着那条被艾瑞克反复分析、用算法模拟了无数遍、最终确认的“幽灵小径”——它如同一条狡猾的毒蛇,蜿蜒着穿过半人高的枯黄荒草和倒塌的砖墙,最终消失在旧主控楼侧面那堵爬满暗红色铁锈、如同凝固血块的墙壁下。墙壁底部,那道几乎与锈迹完全融为一体的金属门轮廓,在夜视仪的放大视野下显得异常清晰。门缝边缘,几不可见的、淡红色的红外光束如同精心编织的死亡蛛网般严密交织,任何不经意的触碰都会立刻引爆警报,将死亡倾泻而下。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下,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动作沉稳,没有一丝颤抖。身后不远处,艾瑞克趴在一个相对凹陷的浅坑里,手指已经悬停在那个改装过的、形如老式收音机般的便携式信号干扰器的启动键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苏星晚紧握着一支强光致盲信号棒,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潜伏在顾沉舟侧后方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残骸阴影里,目光如同最警惕的母豹,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黑暗,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片树叶的异常摇晃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其他几人屏住呼吸,如同石雕般分散在附近的有利位置,手中紧握着撬棍和强光电筒,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肌肉在黑暗中绷紧,只待那致命的一扑。
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冷的固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般在耳膜中轰鸣。废弃工厂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如同远古巨兽的獠牙,森然地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带着无言的压迫感。而他们,这六道渺小的身影,正向着那幽深莫测、危机四伏的喉咙深处,投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一击。死寂中,只有风穿过钢铁缝隙的呜咽,和彼此压抑到极限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