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误会与考验(1 / 2)

顾沉舟归国前夕,一通陌生女人的警告电话撕裂了苏星晚的世界。她缩在琴房,指尖在琴键上敲出血痕,只为一个答案:他是否真的对别人“很不一样”?当误会如淬火的利刃刺穿信任,散落的乐谱与晕倒的身影成了沉默的控诉。直到那枚刻着“音缘不灭”的音符胸针落入掌心,她才知道,有些风暴不是为了摧毁,而是为了将真心淬炼成更坚韧的永恒。

顾沉舟归国当天,苏星晚接到陌生女人的警告电话。她缩进琴房反复弹奏《暮色琴语》,直到指尖渗血。“他对我很不一样。”林婉儿的声音在脑中盘旋。当顾沉舟在梧桐树下弹起那首属于他们的歌《归帆》,苏星晚摔碎了琴谱。“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深夜的乐谱校对室,她晕倒在散落的音符中。

顾沉舟抱着她冲进医院时,摸到口袋里未送出的音符胸针。“风暴过去了。”他发出短信,开始跨国通话。林婉儿的道歉短信抵达时,苏星晚正触摸胸针背面的刻字——那是顾沉舟母亲临终前刻下的“音缘不灭”。

日历在时间的推移下,一页一页地被翻过,终于,它停在了那个特殊的日子——顾沉舟归国的那一页。这一页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期待和等待,每一个数字、每一条线条都显得格外重要。

苏星晚几乎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如同她指尖下反复打磨的练习曲,带着某种焦灼的韵律。她特意换上了那条顾沉舟曾说好看的天青色连衣裙,裙摆拂过琴凳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一片温柔的云悄然垂落。指尖下的旋律流淌得格外清亮饱满,每一个音符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宝石,是准备呈上的礼物。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切进来,金色的光尘在光束里无声浮游,空气里弥漫着松香和旧纸张特有的干燥气味。时间被拉得很长,秒针每一次滴答都像敲在绷紧的心弦上。她指尖下流淌着那首属于他们的小夜曲——《暮色琴语》,它仿佛也染上了阳光的温度,热切地期待着推门而入的那声轻响,期待着他眼中那抹熟悉的、带着赞许的温柔光亮。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沉浸在宁静氛围中的琴房被一阵突兀的震动声打破。那声音来自搁在琴谱上的手机,它像是被惊扰的蜂群一般,嗡嗡作响,仿佛要冲破这一室的静谧。

苏星晚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的国际长途号码,那一串数字在她眼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的心跳突然失去了节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莫名地漏掉了一拍。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阴影般悄然爬上她的脊背,让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她迟疑了一下,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着是否要接听这个陌生的电话。

最终,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风,陌生而清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你是苏星晚吧?”那个女声说道,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冰凌,寒冷而锐利,“我是顾沉舟在国外交流时认识的朋友,我叫林婉儿。”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苏星晚毫无防备的耳膜。窗外浓稠欲滴的绿意似乎瞬间失去了生机,爬山虎翻动的叶片也凝滞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边缘,冰凉的金属硌得指节生疼。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顾沉舟,”林婉儿的声音清晰得残忍,“而且我觉得他对我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苏星晚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琴谱模糊成一片跳动的墨点。林婉儿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淬毒的精准:“你最好识趣点,主动退出。”

最后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扎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手机从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脱,“啪”地一声砸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沉闷的嗡鸣在寂静的琴房里震颤开来,久久不散。那嗡嗡的余音仿佛变成了林婉儿刻薄声音的回响——“他对我……也很不一样……识趣点……”——反复穿刺着她的大脑。

她僵直地坐在琴凳上,窗外浓郁的绿意骤然褪色,变作一片灰蒙蒙的、令人窒息的背景板。世界被抽空了声音和色彩。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胸口,仿佛想按住那里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绞痛,指尖却只触到冰凉滑腻的裙料。心脏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一个冰冷、空洞的窟窿,往里灌着呼啸的北风。

眩晕感过去后,一种巨大的、带着毁灭性的冲动攫住了她。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双手重重地落在琴键上,不再是刚才流淌的《暮色琴语》,而是疯狂地敲击出一连串沉重、混乱、充满不协和音程的破碎和弦。指尖在黑白键上毫无章法地撞击、刮擦,发出刺耳狰狞的噪音,完全失去了旋律,只剩下宣泄般的愤怒和痛苦。她用力地砸下去,仿佛要把那个名字、那个声音、那个荒谬的“不一样”彻底砸碎在这冰冷的琴键上。指甲边缘因过于用力而崩开,一丝细微却锐利的疼痛传来,接着是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渗出,在她白皙的指腹和冰冷的黑键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猩红痕迹。那红色,像针一样扎进她混乱的视野里。

她的手像是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了一般,猛地停在了半空中。原本在琴弦上飞舞的手指,此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动弹不得。

琴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她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着伤口,痛苦而又无奈。

一滴、两滴……鲜红的血点从她的指尖滑落,轻轻地落在了琴键上。那血点在黑色的琴键上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她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哀伤在这一刻被释放了出来,化作了这几滴无声的血泪。

这几滴血点,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无声的控诉,诉说着她的不甘、她的痛苦、她的无奈。

数日后,顾沉舟终于抵达了霖城。这座城市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但他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飞机舷窗外,城市熟悉的轮廓在晨光熹微中逐渐清晰,他的心也随之雀跃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机舱的,行李轮子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急促的滚动声,每一步都带着归巢般的急切。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枚小巧的、音符形状的铂金胸针,此刻正妥帖地躺在他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他心跳的位置,微微发烫。他想象着苏星晚看到它时亮起的眼睛,还有她扑过来时发梢拂过脸颊的微痒,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异国他乡的漫长时日,苏星晚的邮件、语音,她练琴的录音,就是支撑他穿越陌生和孤独的星光。此刻,他只想立刻奔向她,让那星光真真切切地落在眼底。

出租车在熟悉的霖大校门前停下。顾沉舟几乎是拖着行李箱跑起来的,初夏的风带着草木蓬勃生长的气息掠过耳畔。他熟门熟路地穿过梧桐荫蔽的小径,奔向那栋熟悉的旧式建筑——音乐系琴房。每一步都踩在鼓点般的心跳上,他仿佛已经闻到了琴房里松香和阳光混合的气息,听到了她指尖流淌的琴音。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带着他一路奔波的、热切的风。

“星晚!”顾沉舟的声音里满是风尘仆仆的喜悦,目光精准地投向窗边那架熟悉的三角钢琴。

琴凳上的身影闻声微顿。苏星晚缓缓转过头。天青色的裙摆安静地垂落,阳光依旧慷慨地洒在她身上,然而那双顾沉舟魂牵梦萦、总是盛着笑意与星光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深秋的寒雾。没有预想中的惊喜笑容,没有扑过来的温暖拥抱。她只是那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同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那目光里沉淀了太多他完全陌生的东西——沉重的疲惫,深不见底的迷茫,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着、却依旧锐利如冰刃的……怨恨?像一根无形的刺,猝不及防扎进顾沉舟沸腾的期待里。

“哦,回来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砸在空旷的琴房里,激不起半点回响,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冷清。

顾沉舟脸上的笑容僵住,如同骤然冷却的熔岩。他几步跨到她面前,行李箱被仓促地丢在门边,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星晚?”他急切地俯身,试图捕捉她躲闪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告诉我!”他下意识地想去握她放在膝上、紧紧攥成拳头的手,那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

苏星晚猛地抽回手,仿佛被那热度烫伤。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抬起眼,目光直直刺向他,声音带着一种竭力维持平静的破碎感:“顾沉舟,那个林婉儿……是谁?她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让我识相点……退出?”

“林婉儿?”顾沉舟眉头猛地一蹙,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他脑中激起了清晰的涟漪。他立刻明白过来,那份一直盘桓的不祥预感终于找到了狰狞的源头。他急切地解释,语速快得几乎要咬到舌头:“星晚!你别听她胡说!她只是交流项目里一个普通的同学!她是对我表示过一些……好感,但我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回应过!我心里只有你,你难道感觉不到吗?”他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肩膀,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因为苏星晚的身体明显地绷紧、抗拒着。

“从来没有回应?”苏星晚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滚落,带着灼人的温度砸在她冰冷的手背上,“那她凭什么觉得你对她‘很不一样’?凭什么那么笃定地来羞辱我?!”泪水汹涌而出,冲垮了强行维持的平静堤坝,连日积压的委屈、怀疑和恐惧瞬间决堤,“这些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脑子里一遍遍翻来覆去……想你在邮件里是不是少了些什么,想视频时你的眼神有没有躲闪……我快把自己逼疯了,顾沉舟!”她的质问如同受伤小兽的呜咽,充满了无望的挣扎。她猛地站起身,推开顾沉舟试图靠近的手臂,天青色的裙摆擦过琴凳,像一片飘零的落叶,踉跄着冲出了琴房。

顾沉舟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徒劳地停在冰冷的空气里。解释的话语堵在喉咙口,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他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那决绝的姿态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他意识到,此刻言语在巨大的伤害面前,显得如此单薄。他必须用行动,用时间,用他全部的存在感,去一点点消融她心中那座因谎言而筑起的坚冰。

苏星晚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琴房里不再有她流畅的练习曲,她像一只受惊的蜗牛,缩回了坚硬的壳中,避开了所有顾沉舟可能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顾沉舟发给她的信息石沉大海,电话也总是被冰冷地掐断。

她搬回了宿舍,试图用物理的距离筑起更高的壁垒。琴房成了禁地,连同那条天青色的裙子也被塞进了衣柜最深处,像封印了一段不愿触碰的记忆。室友们起初小心翼翼地询问,都被她用一个疲惫的摇头挡了回去。她把自己埋进厚重的专业书里,强迫那些艰深的乐理符号和复杂的和声分析填满大脑的每一寸空隙,试图挤走林婉儿冰冷的声音和顾沉舟最后僵在脸上的笑容。

然而,寂静的宿舍深夜是另一种折磨。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在墙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像无声的嘲笑。黑暗中,林婉儿那句“他对我很不一样”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无法呼吸。她一遍遍回放顾沉舟在异国发来的视频片段,放大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的“不一样”。他分享异国雪景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是给她的,还是想起那个林婉儿?他提到项目小组聚餐时,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是否暗示着什么?这些被反复咀嚼的细节,在失眠的深夜里不断发酵、变形,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深渊——他不爱她了,或者,从未像她想象的那样深爱过。

一天下午,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林婉儿的社交账号。最新一张照片,是林婉儿举着咖啡杯,背景是顾沉舟所在大学的标志性图书馆一角。配文很简单:“默契的午后,感谢某个人的数据模型救急,不然真熬不到天亮呢!”

照片角落里,一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影轮廓,穿着顾沉舟常穿的那件深灰色卫衣,正低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轰的一声,苏星晚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冰冷。图书馆深夜……数据模型救急……某个人的……她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林婉儿那张带着慵懒笑意的脸在屏幕上无限放大,每一个像素都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

“原来是真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袭来,她冲进洗手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堵在喉咙口。她滑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背靠着隔板,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原来不是臆测,不是幻觉。那些模糊的轮廓,那些深夜的“救急”,那些林婉儿口中笃定的“不一样”,都在这张照片里得到了无声的佐证。她像一个被彻底剥光了所有防御的小丑,赤裸裸地站在自以为是的废墟上。信任的基石,在她心里彻底崩塌了。

顾沉舟没有放弃。他尝试过在宿舍楼下等,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夜色深重,管理员催促关门。他托苏星晚的室友带过便当,里面全是她爱吃的东西,却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他试过在她可能去图书馆的路上“偶遇”,但远远看见他的身影,苏星晚便会立刻调转方向,脚步快得像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每一次徒劳的尝试,都像在他心上划开一道新的口子。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校园里匆匆穿行,看着她眼下日益浓重的青影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那份他珍藏的音符胸针,在外套口袋里被他摩挲得温热,却始终找不到递出的机会。

这天傍晚,顾沉舟打听到音乐社在旧礼堂有场小型的内部排练。他匆匆赶到时,排练已近尾声。空旷的旧礼堂像一个巨大的、蒙尘的音箱,残留着刚刚散去的管弦乐余韵。社员们三三两两收拾着乐器,低声交谈。苏星晚独自坐在礼堂最角落的阴影里,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低头默默整理着散乱在长桌上的乐谱。单薄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种倔强的孤寂,仿佛要将自己溶解在周遭的灰暗里。

社长正焦头烂额地对着众人抱怨,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次校际交流演出的几份关键总谱偏偏出了错漏!现在重新誊抄校对,人手根本不够,时间又紧得要命……”

顾沉舟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紧紧锁在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她没有抬头,仿佛社长焦灼的声音只是背景杂音。顾沉舟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痛蔓延开来。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半分犹豫,径直穿过礼堂略显空荡的座椅,走到社长面前,声音清晰而沉稳地打破了角落的沉寂:“社长,我学过一点基础乐理,如果需要人手校对乐谱,我可以帮忙。”

他的目光坦然地迎上社长惊讶的视线,眼角的余光却一瞬不瞬地锁着角落里那个骤然僵硬的身影。

“顾学长?”社长先是一愣,随即喜出望外,几乎要拍大腿,“太好了!真是雪中送炭啊!来来来,这边有几份弦乐组的谱子,麻烦你先看看……”

他忙不迭地将一叠厚厚的乐谱塞到顾沉舟手里。

苏星晚猛地抬起头,动作大得几乎撞翻手边的谱纸。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顾沉舟望过来的视线。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探照灯,瞬间刺破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伪装。她立刻像被烫到般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将手中那份谱子的边角狠狠捏得变了形,发出细微的脆响。她没说话,只是近乎慌乱地抱起自己那叠谱子,迅速起身,逃也似的快步走向礼堂另一侧最远的工作台,刻意拉开了最远的距离,仿佛要逃到世界的尽头。

顾沉舟看着她近乎仓惶的背影,心口那阵闷痛更加清晰。他沉默地接过社长递来的谱子,走到离她最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拿出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密密麻麻的音符上。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