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极其隐蔽、与粗糙混凝土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门。若非基地剧烈的震动导致门框边缘的伪装层剥落,若非顾沉舟那超越常人的警觉和观察力,绝难发现。
此刻,这扇沉重的、不知由何种暗色金属铸造的门,在持续不断的震动中,竟微微向内敞开了一道仅容一指宽的缝隙!缝隙内,透出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仿佛不受外界毁灭风暴影响的……幽蓝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暗夜深海中的灯塔,又如同毒蛇幽冷的瞳仁,静静地、固执地从门缝中渗出,投射在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地面上,形成一道冰冷的、笔直的光痕。与周围狂暴的崩塌、闪烁的应急灯光、弥漫的烟尘和刺耳的噪音形成了诡异而致命的对比。
“这道门……刚才没有!”一名队员喘息着,声音里充满惊疑。
顾沉舟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死死盯着那道门缝和门缝中透出的幽蓝冷光。强烈的直觉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脊背——这绝非基地规划中的常规通道!在基地自毁程序启动、所有防御机制理应失效或崩溃的此刻,这扇门为何会自行开启?那稳定得反常的蓝光又是什么?
时间!每一秒都在被死神疯狂收割!头顶传来更加剧烈的、仿佛要将整个山体都撕裂的轰鸣!通道顶部开始有大块的混凝土剥落!
“没时间绕路了!里面可能有出路!也可能是陷阱!”顾沉舟当机立断,声音在狭窄通道的轰鸣中斩钉截铁。他猛地将渡鸦推给身后的队员看管,自己则上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撞向那扇沉重的暗门!
“砰!”
沉闷的撞击声被通道的震动淹没。暗门纹丝不动,仿佛与山体铸为一体。顾沉舟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力,一次,两次!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千钧之力,他脚下的金属网格板在巨力下发出刺耳的变形声!苏星晚和队员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那扇门。
“轰!”在顾沉舟第四次全力撞击下,那扇沉重的暗门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向内猛地弹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旧纸张、干燥尘埃、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又似古老药草的奇异气息,如同被封存了千百年的幽灵,猛地从门内扑面而出!那幽蓝色的冷光瞬间大盛,驱散了门外的烟尘,清晰地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刹那。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四四方方的空间。没有窗户,没有多余的陈设。墙壁、地板、天花板,都覆盖着一种深灰色的、吸光的特殊材质,让整个空间显得异常幽暗、压抑、冰冷。而那稳定光源的来源,是镶嵌在房间四角天花板上的、四个拳头大小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球体,如同四颗冰冷凝固的星辰。
房间的正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张同样由深灰色金属铸造的、造型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粗犷的长条桌。桌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那幽冷的蓝光。
而桌面上,静静地陈列着几样东西——
最显眼的,是几卷被随意摊开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暗黄色丝绸。那丝绸的质地异常古老,绝非现代工艺,上面用某种深褐近黑的颜料,绘制着密密麻麻、极其复杂的线条、符号和……星图?其中几个星座的排列方式,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与诡异。
丝绸旁边,散落着几张边缘焦黑、仿佛从火场中抢出的硬质纸张。纸张上印着模糊不清的铅字,依稀能辨认出几个残缺的词汇:“…观测站…相位偏移…临界阈值…‘帷幕’计划…”。纸张的抬头处,一个残缺的徽记烙印其上——那是一个被简化到极致的、由三道弧线构成的抽象眼睛图案,冰冷地注视着闯入者。
在桌子的最远端,靠近墙壁的位置,摆放着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材质不明的黑色方盒。盒子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粹的哑光黑。盒子并未完全合拢,盖子微微倾斜,露出一道缝隙。缝隙里,隐约可见某种细碎的、闪烁着极其微弱金属光泽的……沙粒?那沙粒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深黑色。
而在桌子的正中央,压在那几卷丝绸之上,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呈深青铜色的罗盘。罗盘的样式极其古老,与任何已知的航海或风水罗盘都截然不同。它的天池(中央凹陷)并非放置指南针,而是镶嵌着一块浑浊的、内部仿佛有灰色雾气缓缓流动的水晶。罗盘边缘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扭曲的符号,盘面上则蚀刻着几圈同样复杂难辨的刻度。此刻,这枚青铜罗盘在幽蓝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历史感和神秘气息。
更令人心悸的是,当苏星晚的目光落在那青铜罗盘中央的浑浊水晶上时,她似乎看到,那内部缓慢流动的灰色雾气,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仿佛被他们的闯入所惊扰。
这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死寂的、仿佛时间停滞的冰冷氛围中。外界通道那毁天灭地的轰鸣和震动,在踏入这个房间的瞬间,仿佛被那深灰色的墙壁和幽蓝的光线吸收、隔绝了大半,变得沉闷而遥远。这里像一个被遗忘在末日风暴中心的孤岛。
“文件…还有…这些东西……”一名队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打破了房间内诡异的寂静。他下意识地想去触碰那卷看起来最为古老的丝绸。
“别碰!”苏星晚和顾沉舟几乎同时厉声喝止!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激起回响。
苏星晚的心脏狂跳不止,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的震撼和冰冷彻骨的寒意!这些物品……它们的气息、它们的材质、它们所承载的符号和文字……与她追踪这个神秘组织以来所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截然不同!它们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那丝绸上的星图,那纸张上残缺的“帷幕”计划,那黑盒中诡异的沙粒,还有那枚仿佛蕴藏着活物的青铜罗盘……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战栗的可能性:渡鸦和他的组织,绝非最终的源头!他们可能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尖角,甚至……只是某个更庞大、更古老、更不可名状存在的……仆从或棋子?
“‘清道夫’……”渡鸦那充满病态快意的嘶吼再次在苏星晚脑海中炸响。难道这个启动的自毁程序,这个名为“清道夫”的后手,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毁灭基地,更是为了彻底湮灭这个房间里存在的痕迹?!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收集!所有东西!快!”顾沉舟的声音斩断了苏星晚翻腾的思绪。他眼中同样燃烧着震惊的火焰,但更多的是在绝境中抓住关键线索的决断。时间不等人!基地正在他们脚下分崩离析!他一步上前,小心地避开那枚诡异的青铜罗盘,双手极其迅速却又不失谨慎地卷起那几卷暗黄色的丝绸手稿。丝绸入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沉重感。他将卷好的丝绸飞快地塞入自己携带的一个防震防水密封袋。
苏星晚立刻行动。她冲向长桌,目标明确——那个散发着最不祥气息的黑色方盒。她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冰冷盒盖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盒内深处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沙沙”声,极其诡异地钻入了她的耳膜!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心跳掩盖,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活物感!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猛地掀开盒盖!
盒内,并非想象中的文件或设备。那是满满一盒细碎无比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黑色沙粒!沙粒漆黑如墨,每一粒都极其细小均匀,在幽蓝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仿佛能吸收灵魂的深邃。更诡异的是,当盒盖掀开的瞬间,盒子里的黑沙表面,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就像平静水面被微风吹起的涟漪!苏星晚甚至来不及细看,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她猛地合上盒盖,那微弱的“沙沙”声和诡异的波动瞬间消失。她迅速将沉重的黑盒塞进自己随身的背包。
其他队员也迅速反应过来。一人小心地收起那几张焦黑的硬纸文件,另一人则用一个特制的、内部带缓冲衬垫的小型收纳盒,极其谨慎地将那枚静止不动的青铜罗盘装了进去,盖上盒盖时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就在他们争分夺秒收集这些神秘物品时——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整个山体都被从中劈开的恐怖巨响,伴随着狂暴到极致的冲击波,从通道的某个方向猛烈传来!脚下的地面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玻璃般疯狂碎裂、拱起!幽暗房间那深灰色的墙壁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痕!天花板发出令人绝望的呻吟,大块大块的吸光板材连同后面的混凝土结构轰然砸落!
“通道要塌了!走!”顾沉舟嘶吼着,一把抓起装有丝绸手稿的密封袋,另一只手猛地将看管渡鸦的队员向前一推!他最后一个冲出暗门,就在他踏出房间的瞬间——
“轰——咔啦啦啦——!”
他们刚刚容身的狭窄维修通道,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崩塌巨响中,如同被捏碎的饼干,彻底被上方倾泻而下的万吨巨石和扭曲的金属结构填满!狂暴的气流裹挟着致命的碎石和粉尘,如同海啸般从崩塌的中心点向四周席卷而来!
苏星晚和队员们被这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地摔在后方主通道布满碎石和扭曲金属的地面上!背上的背包硌得生疼,里面那沉重的黑盒更是让她感觉骨头都要被撞碎!烟尘瞬间吞没了所有人,剧烈的呛咳撕扯着喉咙。
“咳咳……清点人数!快!”苏星晚挣扎着从碎石中撑起身体,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嘶哑地喊道。幽蓝的光芒被彻底隔绝在崩塌的废墟之后,眼前只剩下应急灯疯狂闪烁下弥漫的、呛人的、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浓密烟尘。
“都在!咳咳……顾队?顾队!”队员们的回应带着剧痛和惊惶,随即变成了惊恐的呼喊。
苏星晚的心猛地一沉!她循着呼喊声,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浓密的烟尘中,手电光束艰难地穿透。只见顾沉舟半跪在地,他的一条腿被一块巨大的、边缘锋利的混凝土块死死压住!鲜血正从裤管下迅速洇开,染红了身下的碎石和灰尘!而渡鸦,则倒在离他不远处,被几块稍小的碎石砸中,蜷缩着身体痛苦地呻吟,但显然并无性命之忧。看管他的队员被冲击波震飞,此刻正挣扎着爬起。
“沉舟!”苏星晚扑到他身边,声音带着撕裂般的颤抖。她试图搬动那块巨大的混凝土,但它沉重得如同小山,纹丝不动!顾沉舟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牙关紧咬,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苏星晚,低吼道:“别管我!带着东西走!文件……人……最重要!走啊!”
“不!”苏星晚双目赤红,泪水混着灰尘滑落。她怎能抛下他?怎能在这刚刚找到关键线索、却又瞬间陷入更深绝境的时刻,抛下生死与共的战友?她发疯般徒劳地推搡着那块巨石,指甲在粗糙的混凝土边缘折断,渗出鲜血。
“队长!这边!这边好像有路!”一名队员在烟尘中摸索着,突然指着崩塌废墟旁一条因剧烈震动而撕裂开的、向下倾斜的狭窄缝隙喊道。那缝隙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但似乎是唯一没有被完全堵死的路径!
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但顾沉舟还被压在巨石之下!而基地自毁的倒计时警示音,在短暂的崩塌巨响间隙,再次如同催命符般尖锐响起,更加急促,更加冰冷:“最终阶段!结构即将全面崩溃!立即撤离!立即撤离!”
烟尘弥漫,碎石簌簌落下。苏星晚跪在顾沉舟身边,一手死死按着他流血不止的伤腿上方试图压迫止血,另一只手徒劳地抵在那块冰冷沉重的巨石上。背包里那个黑色方盒紧贴着她的脊背,盒中那诡异的黑沙带来的冰冷触感和若有若无的“沙沙”低语,仿佛毒蛇般缠绕着她的神经。那几卷沉重的丝绸手稿就在顾沉舟染血的密封袋里,上面诡谲的星图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队员指向的那道裂缝,是黑暗中的一线微光,也是吞噬一切的未知深渊。
顾沉舟染血的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脸因剧痛而扭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地锁住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带着滚烫的血沫:“苏星晚!听令!带着文件……带着人……走!这是……最后的线索!走!” 他猛地用力,试图将她推开。
裂缝深处,隐约传来地下水渗流的空洞回响,还有某种更沉闷的、仿佛巨型齿轮在深渊中缓缓绞紧的“咯吱……咯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