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截住他?”她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是高速运转的权衡与算计。“抢在‘清道夫’前面,拿到档案?”
“不是抢。”程长赢纠正她,右手终于动了。他没有去救那枚被黑“后”锁定的白“车”,反而捻起棋盘另一端一枚看似无关紧要的白玉“兵”,向前坚定地推进了一步。这一步,正好落在之前苏晚晴挪动的那个黑曜石“兵”旁边,形成一个微妙的僵持。“是给他一条活路,换他手里的东西。”他指尖点在代表边境线的棋盘边缘,“他需要一条生路,而我,需要一个让京圈永远忌惮的把柄。”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我知道你有办法定位到他。京圈的人在用他钓出档案,而我们可以,截胡。”
“截胡?”苏晚晴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近乎嘲讽的弧度,像是冰面上裂开的一道寒纹。“你知道‘清道夫’意味着什么吗?他们是影子,是规则之外的规则。和他们抢食,等于直接向京圈七姓宣战。程长赢,你手上那点筹码,加上我,”她的目光扫过他裹着厚厚绷带的左臂,那眼神复杂难辨,“够资格上这张赌桌吗?”
她的指尖再次落到那枚杀气腾腾的黑曜石“后”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死神的倒计时。“风险太大,代价更高。为了一个周天雄,为了几张可能根本掀不起风浪的旧纸片,值得把我们都填进去?”
程长赢没有立刻回答。他收回点向棋盘边缘的手指,缓缓地、艰难地抬起自己缠满绷带的左臂。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动作异常缓慢,额头上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但他咬着牙,硬是把手抬到了棋盘上方。他伸出右手,用尽全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极其缓慢地掰开左手上包裹的敷料边缘。动作牵扯着伤口,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毫不停顿。
终于,厚厚的敷料边缘被掀开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刺鼻消毒水和皮肉焦腐的、难以言喻的恶臭瞬间在病房里弥漫开来。缝隙下,是触目惊心的景象:原本应是皮肉的地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强酸反复灼烧过的焦黑色泽,边缘是暗红溃烂的腐肉,正缓慢地渗出浑浊的黄水。这根本不是新伤,更像某种来自地狱的诅咒烙印,在缓慢地吞噬生机。
程长赢的脸因剧痛和用力而扭曲,冷汗小溪般淌下,但他的眼神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苏晚晴:“代价?”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从我踏进清风里的那一刻起,代价就已经付了!这条胳膊,就是拜他们所赐!周天雄?他不过是个摆在台前的小丑!我要的从来不是他!”
他猛地将掀开的敷料边缘按了回去,身体因这剧烈的动作和疼痛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几乎虚脱。他大口喘息着,胸膛起伏,像一条离水的鱼,但那燃烧着怒焰与决绝的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苏晚晴的脸。
“我要的是那些躲在幕后,视人命如草芥,用毒土掩盖罪行,用‘清道夫’收割对手的蛆虫!”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撕裂了病房的寂静,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深入骨髓的恨意。“我要他们知道,深渊底下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也有能咬断他们喉咙的恶鬼!这场赌局,我的命就是筹码!够不够资格?苏晚晴,你告诉我,这代价够不够资格?!”
咆哮声在冰冷的病房墙壁间回荡,震得窗框都在嗡嗡作响。浓烈的恶臭混合着他话语中滔天的恨意,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旋涡。
苏晚晴静静地坐着,脸上那层冰封般的平静终于被彻底击碎。她看着程长赢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那只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伤臂,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也要将仇敌拖入地狱的疯狂火焰。她放在黑曜石“后”上的指尖,不再敲击,而是微微蜷缩起来,指甲几乎掐进坚硬的棋子里。
病房里只剩下程长赢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窗外的霓虹灯光诡异地闪烁着,将棋盘上的黑白世界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苏晚晴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让她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丝。她抬起眼,眸子里所有的震惊、权衡、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如同淬火的寒冰。她不再看程长赢那只可怖的伤臂,目光重新落回硝烟弥漫的棋盘。
她没有去动那枚威胁着白“车”的黑曜石“后”,也没有去理会程长赢那枚深入腹地的白“车”。她的手指,越过纷乱的战场,径直捻起棋盘最角落、一枚几乎被遗忘的黑曜石“兵”。
那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兵”,被她稳稳地向前推进了一步。
这一步,精准地落在了程长赢之前推进的白玉“兵”旁边——x217\/Y98。那个象征着风暴核心、毒源所在的位置。两枚“兵”,一黑一白,如同两柄出鞘的短匕,死死抵住了棋盘上最致命的那一点坐标。
“风暴眼……”苏晚晴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清冷的陈述,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铁交鸣般的决断。她的指尖重重按在那枚代表毒源坐标的黑曜石“兵”上,指节因用力而苍白。
“才最安全。”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棋盘,再次与程长赢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交汇。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退缩,只有一片破釜沉舟的、冰冷燃烧的平静。
“赌局,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