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身布满了细密的、仿佛天然生成的玄奥纹路,正面阴刻着四个古老沧桑、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篆字,魂兮归来!
锁身冰冷刺骨,散发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沉寂了万古的悲怆气息。
黑叔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枚青铜锁缓缓按向苏玄心口的位置。
就在青铜锁接触到少年皮肤的刹那…
嗤!
锁身上那四个“魂兮归来”的篆字骤然亮起妖异的幽光!
青铜锁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旋转着,锁芯部位探出无数根比发丝还细的暗金色丝线!
这些丝线无视了血肉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刺入苏玄的心脉之中!
“呃……”昏迷中的苏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紧接着,少年体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声音,如同沉寂了万古的冰川骤然崩裂,如同被堵塞了亿万年的江河终于冲开堤坝!
磅礴、浩瀚、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力量,开始在他破碎的经脉、枯萎的丹田中疯狂奔涌、咆哮!
“主人……老奴终究……还是用了这逆天禁术……”
黑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本就枯槁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仿佛生命力正在被那青铜锁疯狂抽取。
“以九星耀世之资,换取混沌未开之体……这代价……万死难赎……”
他颤抖的手指,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愧疚,轻轻抚过苏玄的眉心。
在那里,一道极其细微、却散发着亘古苍茫、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银灰色竖纹,正悄然浮现。
与此同时,陷入深度昏迷的苏玄,意识却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超越现实的奇异梦境。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死寂的虚空之中。
面前,矗立着一扇顶天立地、望不到边际的青铜巨门!
巨门古老斑驳,散发着镇压诸天的恐怖威压。
门扉之上,镶嵌着九颗庞大无比、璀璨夺目的星辰!
然而,此刻,这九颗星辰正一颗接一颗地,以无可挽回的姿态,迅速黯淡、熄灭!
每熄灭一颗,那青铜巨门就剧烈震颤一次,门体上崩裂开无数道巨大的缝隙!
当最后一颗星辰彻底湮灭,化作冰冷的宇宙尘埃时…
“轰隆隆——!!!”
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震彻整个梦境虚空!
那扇仿佛亘古永存的青铜巨门,轰然向内洞开!
门内,并非光明,而是无穷无尽、翻滚涌动的、最深沉最纯粹的黑暗!
下一刻,无数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的黑色经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蚁群,从门内的黑暗中疯狂涌出!
它们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嘶嘶声,瞬间爬满了苏玄的四肢百骸,顺着他全身的毛孔,疯狂地钻入他的体内!
“啊!!!”
梦境中的苏玄发出无声的惨嚎。
那些黑色经文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无法形容的、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灵魂粒子都在被地狱冥火永恒灼烧的极致痛苦!
这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直抵灵魂本源!
然而,就在这足以让任何存在崩溃的极致痛苦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却又洞悉万物的清明,如同破开混沌的第一缕光,骤然降临!
无数破碎的画面、玄奥的感悟、古老的信息洪流,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清明交织中,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
那被徐坤强行抽走的、光芒万丈的九星天赋……
那九颗镶嵌在青铜巨门上的星辰……
它们根本不是什么无上荣耀,而是九道沉重无比、锁死了这扇门、禁锢了门后那浩瀚黑暗的枷锁!
“呃啊——!!!”
现实中,苏玄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肌肉因梦境中的极致痛苦而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擦拭额头的冷汗。
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掌心皮肤下,正有无数细小的、如同星屑般的银色光点在缓缓流动、汇聚,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
“黑叔!!”
苏玄猛地转头,激动地抓住床边老人的手臂,声音因极度的兴奋和明悟而颤抖,“我悟了!我明白了!那被夺走的九星天赋,根本不是什么大道之基!那是封印!是枷锁!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混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抓住的那条手臂,从指尖开始,正在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那灰烬并非飘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黑叔!你的手!!”苏玄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恐惧。
然而,老人布满沟壑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无比欣慰、甚至带着解脱意味的笑容。
那笑容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悲怆而温暖。
“好…好孩子…西山…有…”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试图指引。
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三声长、两声短,间隔分明、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
声音不重,却如同重锤敲在紧绷的心弦上。
苏玄浑身一凛,瞬间警觉,复仇的火焰和担忧黑叔的情绪被强行压下。
而床边的黑叔,在听到这敲门声的瞬间,那正在化为灰烬的手臂残端似乎顿了一下。
他仅存的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身体却以不可思议的敏捷,无声无息地滑到了门边,枯瘦如柴的右手食指,稳稳地按在了冰冷的门闩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谁?”
黑叔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低沉、沙哑到极点,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
是朱老八!
那声音简短得令人窒息,仿佛多吐出一个字都是浪费。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朱老八高大魁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将门外清冷的月光彻底隔绝。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浴血归来的战神石像。
左眼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周围是深紫色的淤青,嘴角裂开一道口子,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却依然刺眼。
粗布短褂被撕裂了好几处,裸露出的古铜色皮肤上,新增了数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
鲜血浸透了破烂的布料,在伤口边缘凝固成暗红发黑的硬痂。
他的右臂肌肉虬结,小臂上缠着被血浸透的布条,显然也受了重创。
然而,就是这样一副刚从地狱血战中爬出来的惨烈模样,他那布满厚茧、沾满血污的右手,却稳稳地拎着一个用粗糙油纸包裹的物件。
那油纸包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一股浓郁甜腻的桂花香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顽强地钻入屋内。
“八哥!你…你的伤!!”
苏玄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想要查看朱老八的伤势。
眼前这惨烈的景象,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因黑叔断臂而压抑的怒火,“是不是徐破天那杂种干的?!我去找他……”
“不必。”
朱老八头也不回,声音冷硬得像西山的冻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粗壮的手臂微微一震,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传来,轻易甩开了苏玄抓住他衣角的手。
同时,他将手中那包散发着甜香与血腥气的油纸包,固执地往前又递了递,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关心的事情。
“把这个吃了。”
黑叔摸索着接过那包还带着朱老八体温的油纸包。
枯瘦的手指在粗糙的油纸上轻轻摩挲着,指尖沾染上了一些暗红色的湿润。
他凑近深深嗅了一下,布满皱纹的脸上骤然变色,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龙血藤的味道…老八!你…你去了西山禁地?!你疯了吗?!那地方连通玄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
朱老八沉默,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块顽石,对黑叔的质问置若罔闻。
他目光在苏玄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极其复杂,有审视,有确认,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
他突然伸出那只没有受伤、却同样布满血污和伤口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按在苏玄的肩膀上!
“咔嚓!”
苏玄甚至听到了自己肩骨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整个肩膀捏碎!
朱老八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苏玄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声音低沉、嘶哑,却如同惊雷般在苏玄灵魂深处炸响,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他的骨髓里:
“活着!”
“变强!”
“报仇!”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不再有丝毫停留,拖着沉重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踏入冰冷的月光之中。
苏玄怔怔地站在门口,夜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发丝,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包沉甸甸、散发着甜腻桂花香与浓烈血腥味的油纸包,心中翻江倒海。
“吃吧,”
黑叔摸索着,缓缓坐回那张破旧的凳子上,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深沉的无奈,“他从来不说废话。他带回来的,就是命令。”
油纸被颤抖的手指一层层剥开。十二块琥珀色、晶莹剔透的桂花糖块整齐地排列其中。
奇异的是,每一块糖的中心,都浸染着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纹路!
那并非糖色,而是……真正凝练的、属于龙血藤的狂暴精华!
苏玄拿起其中一块,指尖能感受到糖块温热的余温和其中蕴含的灼热能量。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感受到朱老八在禁地血战中残留的意志。
屋外,冰冷的月光下,树影婆娑。
朱老八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并未真正离去。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石像,隐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深处,只有那只完好的右眼,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死死盯着茅屋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破门。
直到确认苏玄吃下了那块糖,屋内传来压抑的痛苦闷哼,他才真正地、缓缓地转过身。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左臂那道最深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暗红色的鲜血还在缓慢地、一滴滴地渗出,滴落在脚下冰冷的泥土里。
嗤…嗤…
每一滴血落下,都发出轻微的、仿佛腐蚀般的声响,蒸腾起一丝丝极淡的血色雾气。
那是龙血藤残留的霸道毒性与他自身精血对抗的结果。
他看都没看那狰狞的伤口一眼,仿佛那不属于自己。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惨烈的伤和沉默如山的意志,终于彻底消失在通往村外的黑暗小径上。
…………
当夜,更深露重。
苏玄悄然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踏着清冷的星光,朝着西山那如同巨兽蛰伏的轮廓坚定前行。
怀中,那柄黑叔给他的、据说曾是主人旧物的古朴匕首,此刻正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沉睡的猛兽被唤醒,刀柄传来阵阵温热。
他似有所感,蓦然回首。
只见破败的茅屋前,黑叔那枯瘦佝偻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清冷的月辉洒落在他身上,将他半边身影镀上一层银边,而另一半则完全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
他的身影,竟与天边那弯孤寂的新月,在苏玄的视线中,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幅苍凉而永恒的剪影。
少年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用力扭过头,加快了脚步。
“我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