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关军士认出他正是朝廷通缉的反贼,顿时炸开了锅。“是吴逵!快追!”
校尉一声令下,五十余骑官兵拍马狂追,马蹄踏碎青石板上的火油,溅起的火星窜上檐角,将俞荼的素纱伞面映得明明灭灭。
吴逵策马出关的刹那,忽然回首。他血染的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目光却在掠过徐苍竹的竹杖与俞荼的翡翠镯时,倏地停顿下来,眼里翻涌的感激,却比任何谢词都更滚烫。
俞荼趁机挥手,镖队的青布帷幔在夜风中扬起,露出车内整齐码放的茶箱。
送葬队伍与镖局的镖车趁机鱼贯而出,关卡处只余凌乱的兵器与未熄的火光。俞荼望着吴逵远去的背影,不觉捏碎了伞柄上的南海珍珠,发出细碎的爆裂声仿佛是在为这场变故叹息。
送葬队伍继续前行,青峰镖局的镖车默默跟在其后,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与棺木碰撞的闷响交织,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俞荼勒马立在镖队最前,素纱伞重新撑开,珍珠光泽映着她眉梢的胭脂红,恍若一幅流动的江湖画卷,而腰间银铃嵌着的萤石,正随着马蹄节奏幽幽闪烁,似在守护这场未竟的归程。
往昆仑去的镖局车辕上,俞荼腕间翡翠镯的泠泠余响,仍在夜风中回荡。
山道拐过第三道弯时,暮色已浓得化不开。松林在夜风里掀起松涛,将三十六具棺木的影子揉碎在青石板上,宛如一幅被揉皱的江湖画卷。
“停。”俞荼的素纱伞尖突然轻点地面,黑马应声止步。
她俯身揭开最先一口棺材的棺盖。雷古的 “尸身” 仍保持着僵直的姿势,却掩不住唇角即将溢出的药渍 ,服下“龟息散”,能闭脉三日,仿如真死。
俞荼指尖捻着金箔包裹的丹药,珍珠伞面恰好遮住两人身影,“雷帮主若再不醒,怕是要被装进真棺材了。”
话音未落,丹药已送入雷古口中。她指尖在对方膻中穴轻轻一叩,金箔遇热化作流光,顺着喉管滑入,雷古的睫毛竟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咳 ——” 雷古突然呛咳,浑浊的眼珠缓缓睁开,望向俞荼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了然。他肩上的毒疮不过是狼毒草汁绘的假伤,此刻被汗水浸得斑驳,倒像是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俞丫头你这‘还魂丹’能不能改改配方,老乞丐快被呛死了。” 他嗓音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手掌按在棺沿时,青铜丐头纹护腕与俞荼的翡翠镯在月光下相映成趣。
镖队的青布帷幔同时掀开,茶箱里的暗格 “咔嗒” 弹开,百余名横山军士兵鱼贯而出。他们蜷缩在茶叶堆中整整三日,此刻活动着麻木的四肢,甲胄上的虎头纹在松针缝隙间若隐若现。
“白姑娘,久候了。” 俞荼转身时,却见一骑早在路口等候。“活人镖这便是送到了。”
白岚勒住乌骓马,拂雪剑穗在风里甩出银弧,“辛苦俞掌柜了。”
她望向雷古,见他正被丐帮弟子扶起,虽面色苍白,却腰背挺直如松,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山道岔口的夜风卷着松脂香,雷古拄着竹杖走到俞荼面前,九环金带虽未佩戴,腰间的丐帮令牌却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昆仑防线亦不容有失,你们且安心前往昆仑,横山堡寨丢了,也还有叫花子们在。”
一名横山军小校突然抱拳,甲胄碰撞声惊飞枝头宿鸟,“堡寨虽失,可咱们的刀还在,血未冷!”
他扯开衣襟,心口刺着的横山刺青在月光下泛着暗红,“横山的根扎在每寸土里,魂铸在弟兄们的骨血里!”
百余道身影齐齐向着丐帮和镖队众人抱拳,甲胄上的漫射着的月光比星辰更亮。
“江湖路远,” 白岚策马踏前,马鞍上的昆仑剑穗扫过松针,“雷帮主多珍重。若西夏敢犯昆仑,拂雪剑必当斩其首。”
雷古大笑,声震松涛,“好!待某家咽下这口气,定要教那些狗贼知道,丐帮的老乞丐,也还敲得动党项人的狼牙!”
他望向渐渐隐入夜色的镖车,丐帮弟子们正在调整棺木,茶箱与桐木的气息混在一起,竟比任何江湖道义都更暖人心。
岔路的月光被松枝剪碎,洒在俞荼伞面的珍珠上,碎成点点流萤。她望着雷古与白岚抱拳作别,忽然想起吴逵在关卡处回首的目光 。
那一眼感激,恰似这满山松涛,看似无形,却早已将江湖儿女的肝胆,牢牢系在这西北的苍茫大地上。
“起镖。” 她轻声下令,素纱伞重新撑开,遮住了即将落下的星子。镖车启动时,车轮碾过的不仅是青石板,更是那些被鲜血浸透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