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子(2 / 2)

他也有点想让百姓们齐声说出那句:“赵大人,我们相信你。”

宋志明的政令加盖上了钦差印信,由快马送至各村镇坊巷,待到第二日早间,从偏远山村的里正到县衙的官吏文书,皆集聚于衙署内。

卯时三刻,晨光略过衙署的飞檐,官员们等在议事厅中三三两两探讨起昨日杨岐山的案子。

“杨大人入狱,也不知保不保得住头顶的乌纱啊!”

另一位文书摇摇头:“我看难呐……”

当宋志明带着几名锦衣卫阔步进入厅中时,堂中官员们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五无一不看到少年身后的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锃亮夺目,皆不敢出声言语。

几个白发的里正对视一眼,浑浊的眼珠不住地打转。

“老牛,这唇红齿白的少年人,真是咱们的蝗灾钦差?”王正言低声对好友牛平道。

牛平睨了对方一眼,点点头。

王正言这才又继续问道:“莫不是京城的公子哥儿过来镀金的?”

牛平觑了眼对方,摇头无声道:“嘘!”他哪里知道这位小大人的来历,不管对方是何目的,只要不开罪他们这些人就好了。

他们牛角村这次蝗灾闹出来不少流民,希望小宋大人不要怪罪与他啊!

另一边的县衙官员们心中也不安生,他们比这些乡里的里正知道更多杨岐山的罪行,甚至有些还称得上是‘帮凶’,不知小宋大人今天叫他们过来是作何。

难道是要一道清算?

想到这些,众人无不冷汗岑岑。

县衙文书手中攥着汗湿的帕子,偷偷瞥向不远处的县丞方远。

文书想到牢头昨夜递给自己的消息——杨县令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那自己曾经给杨岐山写了那么多的文书册子该是何下场,想到那些东西,曾经落笔的每一字都像时刻悬在头顶的铡刀令其坐立难安。

县丞方远也心中颤颤,他也怕小宋大人脑袋一热将自己给下狱了,现下只能低头看脚尖。

“但死又如何,人固有一死。”方远又想到这些,抬头默默打量起站着的少年钦差。

听说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国子监监生,能有本事平息蝗灾吗?

宋志明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中,他慢条斯理坐在最前面的八角椅上,伸手拿过来赵昭平递给他那一沓子厚厚的文书与账本。

赵昭平冷笑,在坐诸位大小官员,无一不与杨岐山有些牵扯,他们定一个也跑不了。

“啪!”宋志明将一沓子文书狠狠拍在案上,冷眼扫过众人:“新月县瞒报灾情、囤积售卖官粮、谋财害命的桩桩件件,本官全都记在心里。”

此话一出,下首众人无不冷汗岑岑,更有甚者直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说着,文书痛哭流涕:“我要是不给杨县令,啊不是,我要是不听杨岐山的话,他就要绑走我三岁的稚儿啊!”

县丞方远也跟着跪下,不同的是他并未哭泣,只冷笑道:“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他还不善地看向宋志明:“给谁当狗不是狗,我只是没跟上个好主子,这罪……”喉咙动了动,他一字一句道,“我认。”

二人身后的里正们也是惶恐万分,这当官的都跪了,他们也只能跟着下跪,不然小宋大人怪罪起来,那可是吃不消的啊。

不光议事堂中的众人心下恐惧,门外听到声音的衙役也露出惊恐的神情。

扬大人的事他们也逃脱不开啊!

一时间,衙署中人心惶惶。

唯有宋志明身边的赵昭平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撇撇嘴皱眉对众人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早点干什么去了?”

众人闻言,接着不住磕头大喊‘饶命’。

宋志明觑了眼赵昭平,后者不慌不忙闭嘴。

他目光如刀般扫过跪着的官员,沉默许久。

默然间,官员们内心无不惊恐万分,唯恐自己数罪并罚,即便其中有人觉得自己并未犯下大错,也不敢开口求饶。

一番威慑过后,宋志明换了个姿势,微微俯身看着最前方的文书和县丞,幽幽道:“但圣上仁德,命我以治蝗为先……”

“你们若是愿意将功补过,本官也好从轻处罚。”

话音一出,大多数官员心下大喜,个个睁大双眼抬头看向上首的宋志明。

只一位角落的里正颤巍巍开口:‘大人,灭蝗之事复杂非常,还是得从长计议……’他也是想到上次忙碌焚烧虫卵的阵仗,谁知蝗虫又去而复返,想劝小宋大人认真部署,莫要再荒废人力……

宋志明将眸子看向那老里正,从桌上的纸张中抽出一份泛黄褶皱的舆图,这正是那份他亲自勾画的灾情示意图。

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圈,之上皆是他标记出的虫卵藏匿地点,经过石友朋的实地侦查,又在上面删删加加,才成了如今模样。

“这些是本官亲自侦查绘制的记录,你们若是不信事实,尽可回去看看各个村落的蝗灾情况,是不是如上面一般紧急?”

说着,那老里正果然上前仔细打量起舆图来,跟着也有其他官员三三两两上前耳语。

老里正自己看过舆图,这才无话可说。

宋志明继续道:“若是诸位还有异议,不若试试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我的敕令符硬?”庆安帝赐给他的敕令符他本不想拿出,以皇权压制官僚未免死板,可他等不及了。

新月县蝗灾迫在眉睫,若不立即行动,恐生变故。

老里正不再言语,县衙的文书头上也渗出冷汗,一阵死寂过后,方才还直言不怕死的县丞方远竟是抬头看向年轻的钦差:“若是大人一心治蝗,别的人本官不敢保证,可我方远愿意一试!”

说着,他拱手跪了下来。

由方远带头,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卑职等愿听候大人差遣!”

宋志明望着堂中众人,指尖无意识扫过手中的敕令符,心下暗道:原来这便是权利的滋味。

令人试过之后,便欲罢不能。

宋志明扬头,看向齐刷刷跪着的黑色头颅,眼眸深邃而悠远:他宋志明要从脚下这片土地,从新月县开始,让自己走得更高、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