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委席上,瓦萨那条紧绷的、代表愤怒的尾巴突然僵在半空。伊瑟拉长老展开的羽翼也凝固了,上面流转的宝石光芒出现了几处微小的、不和谐的波动。他们核心中运行了亿万年的、基于“完美”、“效率”、“超越”的冰冷审美算法,在这一刻,第一次遭遇了无法解析的巨大乱流。一种陌生的、基于“意外”、“共鸣”、“脆弱带来的亲切感”的情绪代码,正在顽固地生成,干扰着他们根深蒂固的评判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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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远站在舞台边缘的观察位,目睹了这戏剧性的一幕。他果断激活了手腕上的古怨镜终端。一道柔和但极具穿透力的光束从镜中射出,并非投向舞台,而是在评委席和观众席前方的巨大空间里,铺展开一幅浩瀚流动的史诗画卷。
“诸位,”周明远的声音通过古怨镜的增幅,清晰而平和地响起,“在评判一种存在形态的美学价值之前,或许我们该追溯,孕育这种形态的土壤,其‘美’的标准是如何在时间长河中流转、呼吸的。”画卷中,大唐的宫廷,丰腴雍容的女子身着霓裳,体态圆润饱满如满月,象征着国力的强盛与生命的丰饶;画面流转,进入机械朋克时代的地底都市,人类与冰冷的机械义肢共生,锈迹斑斑的齿轮外露,粗大的液压管路如同新的血管,在霓虹的污染光下,这种粗粝的、挣扎的、与机器强行融合的“缺陷”本身,却构成了一种充满力量与抗争的独特美感;画面再变,赛博格自然主义兴起,人类在高度义体化的同时,皮肤下植入会随情绪变化的发光苔藓,手臂上生长着真实的、需要光合作用的柔性生物叶片,科技与有机生命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重新拥抱共生……“美,”周明远的声音如同画外音,“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来不是冰冷的标本。它是活着的,是流动的,是时代的风在心灵之湖上吹起的涟漪。它包容着‘不完美’,甚至从‘不完美’中汲取独特的力量。脆弱会引发保护欲,短暂让人珍惜当下,意外带来的窘迫…有时比精心设计的完美更能拉近灵魂的距离。”他最后的目光,投向舞台上那位刚刚制造了“意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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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桂冠的量子光流,在短暂的激烈运算波动后,竟缓缓汇聚,笼罩在了林晚身上。她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即露出了一个温暖、略带羞涩、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她没有走向那为她升起的、华丽的水晶奖杯,而是轻轻向前一步,双手交叠放在心口,清澈的目光望向穹顶之外那片无垠的、点缀着无数文明之光的星空:
“谢谢。这个荣誉,或许不属于我。”她的声音透过翻译器,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力量,“它属于每一次仰望星空时,心里泛起的那一圈圈无法预料的涟漪。属于寒风中一片叶子的颤抖,属于雨后泥土的气息,甚至…属于一个不合时宜的喷嚏带来的小小混乱和之后的微笑。”她顿了顿,声音更加清晰,“因为,真正的美,或许从来不是被任何标准定义的完美标本。它是我看见星空时,心里泛起的那阵涟漪。是生命本身,对浩瀚宇宙发出的、独一无二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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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览会巨大的环形穹顶缓缓暗下,但一个新的节日被点亮——“不完美美学日”。第一届展览的主题,简单直白:《时间的吻痕》。在曾经展示“千面体”那完美钻石星云的展位上,此刻陈列着来自各个机械文明捐赠的“瑕疵”品:一枚巨大的、布满深红色锈迹的星舰主传动齿轮,锈痕如同凝固的血液,旁边铭刻着“服役于‘黑星战役’,挡下了足以撕裂舰体的相位炮火”;一只布满细微裂痕的能量核心护罩,裂纹中流淌着自行修复的纳米流体,铭文写着“在超空间风暴中保护了十七万意识体”;甚至还有一块边缘融化变形的个人终端外壳,铭牌上只有一句话:“它曾握在我手中,在母星最后的地表日出时分。”
络绎不绝的观众在这些“不完美”的展品前驻足。一个羽族青年长久地凝视着那枚生锈的齿轮,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羽翼上那道因幼年意外留下的、无法修复的残缺翎管,眼中第一次没有自卑,反而映出了展品铭牌上那句在特殊光照下熠熠生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