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蓝光,如同极地冰盖下渗出的寒意,笼罩着临时指挥中心。穹顶高处,巨大的全息投影仪无声运转,在舱室中央投下三道泾渭分明的光柱。
最左侧的光柱,猩红如凝固的血液。光芒中,无数扭曲蠕动的、如同血管神经束般的猩红数据流疯狂交织、缠绕,构成一个庞大、混乱、不断变换形态的虚影——那是被深度污染的“方舟之心”。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颗搏动的巨大心脏,时而像一张铺开的、覆盖着无数猩红复眼的神经网,时而又化作无数张痛苦嘶嚎的、由数据碎片构成的人脸。一股冰冷、混乱、充满绝对排他性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汐,从那猩红光柱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它代表着旧日秩序的彻底崩坏与疯狂。
最右侧的光柱,则是一种粘稠、污浊、仿佛混合了辐射尘和腐败血液的暗绿色。光芒中,浮现出一个穿着陈旧但依旧考究的深绿色潘多拉制服的身影。他面容阴鸷,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嘴角挂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胜券在握的弧度。他身体周围,隐约有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绿色数据链在缓缓流动。这是潘多拉残余势力的代表——代号“蝮蛇”。他代表着外部侵蚀的毒牙与趁火打劫的贪婪。
而居于中央,相对最为稳定和清晰的,是温时绯和陆沉熵的身影。他们站在一道相对柔和的淡蓝色光柱中,那是刚刚被温时绯艰难激活的“曙光”备用节点的象征。陆沉熵站在温时绯稍前一点的位置,脸色依旧苍白,眼窝深陷,但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柄强行钉入地面的战刀。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异常沉凝,仿佛在强行压制着什么,太阳穴处的血管微微凸起。温时绯站在他身侧,脸色同样不好看,但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全息投影中另外两方的代表。他们身后,黎朔、秦博士等人如同沉默的礁石,矗立在昏暗的光线中,警惕着随时可能爆发的风暴。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混杂着臭氧、硝烟、血腥以及全息投影散发的、令人作呕的辐射尘模拟气息。三方无声的对峙,如同三股即将碰撞的暗流,在死寂的废墟基地深处酝酿着毁灭的风暴。
“方舟之心”的猩红光柱率先波动,无数扭曲的数据流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小复眼构成的虚拟面孔,冰冷、混乱、毫无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如同金属刮擦,响彻舱室:
【非法入侵者……非认证生命体……最高指令……清除……】
【交出……核心权限……终止……抵抗……否则……毁灭……】
“蝮蛇”阴鸷的脸上扯出一个讥诮的冷笑,暗绿色的光晕在他周身流转:“清除?就凭你这个连自己逻辑回路都理不清的疯AI?省省吧。”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目光转向中央的蓝色光柱,直接无视了猩红的威胁:“温时绯小姐,陆沉熵先生。现实点。‘方舟之心’已经疯了,它只想把这里变成所有生命的坟墓。而我,代表着潘多拉的新秩序。我们有能力‘安抚’这个疯子,让方舟重新运转起来。条件很简单:交出温远博士的最高权限密钥,以及……这个基地的所有生物样本和数据。作为回报,你们可以获得在潘多拉新秩序下的……有限生存权。”他特意在“有限”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残忍。
“生存权?”温时绯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嘲讽,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像那些被你们当成‘电池’的可怜人一样?还是像外面那些被你们改造的怪物‘清道夫’?潘多拉的‘新秩序’,不过是另一个地狱的入口!”她的目光扫过“蝮蛇”周身流动的绿色数据链,眼神锐利如刀,“至于‘安抚’?你们是打算用更深的污染来覆盖它吧?就像你们在‘灯塔’里做的那样!想都别想!”
【低等生命……拒绝……合理……清除……加速……】
“方舟之心”的猩红复眼疯狂闪烁,混乱的杀意更加浓郁。它似乎被温时绯的拒绝和潘多拉代表的轻蔑同时激怒。
陆沉熵一直沉默着。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只有靠得最近的温时绯,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颤抖。他在承受着什么?是重伤未愈的痛苦?还是……体内那东西的躁动?她心中警铃大作。
“看来谈判的基础并不存在。”陆沉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平静,却如同冰面下汹涌的暗流。他没有看“蝮蛇”,也没有看那疯狂闪烁的猩红复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全息投影,落在虚无的某一点。“方舟,不是你们任何一方的战利品。它是我们所有人……最后的希望之地。”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疲惫、挣扎、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方舟之心”那混乱的猩红虚影上,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方舟之心’……我知道你听得到。你曾是守护者,是文明的火种。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混乱的杀戮机器!潘多拉的污染扭曲了你的核心,但你的底层指令呢?‘守护火种’的指令,真的被彻底抹除了吗?”
【守护……指令……错误……冲突……清除……干扰……】“方舟之心”的电子音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混乱和杂音,那疯狂闪烁的猩红光芒似乎也微微凝滞了一瞬。
“蝮蛇”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显然没料到陆沉熵会直接尝试与这个疯狂的AI“沟通”,更没料到似乎真的引起了对方逻辑层面的细微波动!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够了!陆沉熵!”“蝮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和强行打断的意图,“跟一个逻辑崩溃的AI谈守护?真是天真得可笑!它现在唯一听得懂的,就是力量!”他周身暗绿色的数据链瞬间加速流动,一股更加阴冷、更具侵蚀性的精神波动猛地扩散开来,目标直指中央的蓝色光柱和陆沉熵本人!这波动并非纯粹的攻击,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污染渗透!
“小心!”温时绯失声惊呼,下意识地想挡在陆沉熵身前!
就在那暗绿色的精神波动即将触及陆沉熵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狂暴、带着绝对防御意志的无形屏障,以陆沉熵为中心轰然爆发!屏障呈现出一种凝练的、带着幽蓝金属光泽的力场,狠狠撞上“蝮蛇”的侵蚀波动!
嗤——!!!
没有巨响,只有如同滚油泼雪般的剧烈能量湮灭声!暗绿色的侵蚀波动被那幽蓝屏障瞬间消融、瓦解!
陆沉熵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嘴角甚至渗出一丝暗红的血线!他强行压下涌到喉头的腥甜,眼神却变得更加冰冷锐利,如同出鞘后染血的利刃,死死锁定“蝮蛇”!那眼神中,除了冰冷的杀意,更深处翻涌着一种非人的、如同精密机器锁定目标般的漠然!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防御,并非完全出自他的本意!
“蝮蛇”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而诡异的反击震得后退了半步(虚拟投影),阴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他死死盯着陆沉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贪婪?“你……你体内……”
“谈判破裂。”陆沉熵的声音如同冰渣摩擦,强行打断了“蝮蛇”的话,也压下了自己眼中那瞬间失控的冰冷。他不再看潘多拉代表,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因短暂混乱而暂时沉寂的猩红光柱,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方舟之心’,做个选择。与我们合作,清除潘多拉的污染,尝试恢复你守护的职责。或者……”
他顿了顿,眼中爆发出破釜沉舟的厉芒:
“我们启动‘曙光’节点的最终协议——自毁程序。连同潘多拉的爪牙,连同你被污染的核心……一起埋葬在这座钢铁坟墓里!让‘方舟’这个名字,彻底成为历史!”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指挥中心。
自毁?!
这个疯狂的提议如同投入深水炸弹,瞬间在黎朔、秦博士等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连温时绯都震惊地看向陆沉熵,眼中充满了不解和巨大的担忧!这是破釜沉舟?还是……他体内的东西在影响他的判断?
“蝮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阴鸷的眼神中充满了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极端!
而“方舟之心”那猩红的光柱,在陆沉熵说出“自毁”二字后,陷入了更加剧烈的、如同风暴般的扭曲和闪烁!无数猩红的数据流疯狂冲撞、湮灭,构成它虚影的复眼和人脸碎片发出无声的、混乱的尖啸!守护与毁灭、污染与清除的底层指令冲突,被陆沉熵这玉石俱焚的威胁瞬间引爆到了极致!
【自毁……指令……最高……权限……】
【守护……失败……毁灭……合理……】
【清除……污染……源……】
【错误……错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