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九月十日。
启明镇,将军办公室。
朱启明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死死地钉在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上。
这是李若文通过锦衣卫系统,从京城那位大太监曹化淳手里辗转弄来的密报。
信上的字不多,却看得他心惊肉跳。
“……曹某失势,圣心难测,厂卫易主在即……北地烽燧有警,然朝堂诸公皆以边将邀功论处……”
妈的!
曹化淳这棵大树要倒了!
这意味着他在京城最直接、最高效的一条情报线将面临瘫痪的危险!
“将军!陈先生回来啦!”
张家玉那大嗓门跟炸雷似的,从门外滚了进来,震得朱启明一个激灵。
他不动声色地将密报折好,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陈邦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一脸兴奋的张家玉。
“将军!”陈邦彦一躬到底,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幸不辱命!”
他将广澳港发生的一切,从与郑彩的初次交锋,到用“盐票”收拢流民,再到最后李若链大军压境,郑彩狼狈而逃的经过,一五一十,详尽汇报。
朱启明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大为激赏。
这个陈邦彦,真是捡到宝了!
不光有读书人的骨气和谋略,更有实干家的手腕和胆魄,这趟差事,办得滴水不漏,堪称完美。
“好!邦彦,你干得很好!”朱启明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盒子,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走到陈邦彦面前。
“这是给你的。”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造型精美的银色腕表,指针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此物名为‘手表’,可知晓时辰,分秒不差。这一百两银子,你拿去安家。”
陈邦彦看着那奇异的“手表”和那袋白花花的银子,顿时慌了,连连后退。
“将军,万万不可!”
他一脸正色,躬身道:“为将军分忧,乃邦彦份内之事!此去广澳,不过是奉命行事,谈不上功劳。若份内之事也要奖赏,岂不乱了规制,坏了法令?邦彦万万不敢领受!”
朱启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糊涂!”
他一声断喝,目光锐利如刀,整个人的气场豁然一变,不再是那个温和的领袖,而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逼视着陈邦彦。
“份内之事?”
朱启明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
“我问你,朝廷那套‘伦常’,救得了五千快饿死的百姓吗?!郑芝龙的‘君臣之义’,是信义还是刀?!”
陈邦彦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气势慑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
“深入郑家狼窝,周旋于强梁之间,毫发无伤带回五千条命、八十五条船!”
朱启明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陈邦彦心上,
“这也是按部就班的‘份内’?!等你被郑彩剁了,船被抢了,人死光了,再追封你个忠烈,才合你那套‘规矩’?!”
陈邦彦额头渗出冷汗,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赏你,是告诉你,也告诉所有人:在启明镇,功劳看贡献!看结果!”
朱启明斩钉截铁,“英雄流血,就该有回报!都像你这般‘不患寡而患不均’,才是最大的不公!寒了人心,谁来拼命?!”
“这块表,这袋银子,是你应得的!拿着!”
朱启明最后一句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是命令!也是你作为启明镇大总管,未来要带头执行的新规矩的起点!”
他上前一步,将冰凉的腕表和沉重的银袋,重重塞进了陈邦彦的手中。
陈邦彦被这一连串振聋发聩的话语,轰击得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脸上烧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