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大力哥,那是什么鸟?怎么叫声这么难听?”
“翠娥姐姐,你这刀好漂亮啊!能不能借我看看?”
话匣子一打开,那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架势,如同开了闸的洪流,裹挟着他那些或惊人或稚嫩的“高见”奔涌而出,滔滔不绝。
朱启明一行人,除了陈默偶尔皱眉应付几句,其他人基本都把他当空气。
王大力嫌他聒噪,直接找了个角落呼呼大睡。
王翠娥则被他缠得不耐烦,直接抽出腰刀在他面前晃了晃,吓得他立马闭了嘴,乖乖躲到朱启明身边。
这兴奋劲儿没能持续多久。
船行渐远,江波渐涌。
张家玉只觉得脚下甲板晃悠得越来越厉害,肚子里刚吃下去的几块桂花糕也开始翻江倒海。
起初他还强撑着,小脸却渐渐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呃……”
他捂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脚步虚浮地往船舷边挪。
“喂,小神童,你怎么了?脸白得跟纸似的。”王翠娥眼尖,发现他的不对劲,带着几分戏谑问道。
张家玉刚想嘴硬回一句“没事”,可话未出口,一股酸水猛地涌上喉咙。
“呕——!”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到船舷边,对着江面大吐特吐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哈哈哈!活该!让你小子蹦跶!”
王大力被吵醒,看到这一幕,幸灾乐祸地大笑。
王翠娥皱着眉,嫌弃地撇了撇嘴:“啧,娇气包!”
话虽如此,她还是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个水囊,没好气地塞过去:
“喏,漱漱口!别脏了船!”
又随手扔给他一块干净的粗布帕子,
“擦擦脸,丑死了!”
张家玉吐得天昏地暗,浑身发软,连斗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接过水囊和帕子,一边漱口擦脸,一边虚弱地靠在船舷上哼哼唧唧。
王翠娥看他那副可怜样,虽然脸上还是嫌弃,倒也没再走开,抱着胳膊站在一旁。
船行途中,经过一处小码头。
张家玉蔫蔫地抬起头,又看到了类似东莞码头的一幕——几个衣衫褴褛的苦力,正被监工用鞭子抽打着搬运货物。
他的笑容早已消失,连哼唧都停了,只是呆呆地看着。
脑海中,昨日东莞码头那个被打得哭天抢地的苦力,朱启明那句冰冷的“纸上谈兵,救不了挨打挨饿的民”,再次清晰地浮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本硬邦邦的《论语》。
可书上,没写该怎么做。
也没写,为什么会这样。
朱启明走到他身边:
"小鬼,书上不会写这些的!"
平静的声音让张家玉猛地抬头!
一种莫名的、沉重的情绪压在他心头,怀里的圣贤书,突然变得有些滚烫,又有些冰凉。
他默默地将脸埋进王翠娥给的帕子里,不再说话。
船抵顺德,朱启明一行人弃舟登岸。
顺德县城,比起广州的繁华喧嚣,少了几分烟火气,多了几分文雅。
街道两旁多是青砖黛瓦的院落,偶有几处高门大户,也透着一股书香门第的低调。
只是,细看之下,便会发现不少院墙斑驳,门楣也略显陈旧,难掩衰败之气。
朱启明向路人稍作打听,便知陈邦彦家境贫寒,住在城西破落处。
一行人径直往城西走去。
越往西走,房屋越是低矮破旧。
在一处几乎快要倒塌的院墙外,朱启明停下了脚步。
院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阵阵呵斥声、辱骂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低吼。
“……陈邦彦!你个读死书的穷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还钱,老子今天就拆了你这破屋子!”
“……呜呜呜……求求你们了,再宽限几天吧……我家相公他……”
“宽限?老子宽限你,谁他娘的宽限老子?!没钱还,就把你卖窑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