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巴特尔狞笑着下令。一片稀疏但致命的箭雨朝着胤军骑队的尾部泼洒而去!
噗噗噗!
几声闷响,夹杂着几声短促的惨叫。又有两名垫后的胤军骑兵被流矢射中,闷哼着栽下马背!其中一人,正是之前被炸伤手臂的骑士!
“入谷!”李岩的咆哮带着血腥气,如同濒死孤狼的嚎叫。他猛地一勒缰绳,墨龙马人立而起,硬生生在峡谷入口的狭窄处完成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急停转身!他一人一马,如同一块黑色的礁石,死死堵在了峡谷入口!
“校尉!”后面的骑士惊骇大喊。
“滚进去!快!”李岩头也不回地怒吼,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如同狂潮般涌来的狄人骑兵,尤其是冲在最前面那个挥舞狼牙棒、脸上带着刀疤的秃鹫巴特尔!他猛地从马鞍旁抽出一柄备用的厚重腰刀,反手插在雪地里,双手握住了自己的长柄陌刀!刀身冰冷,映出他脸上那道狰狞的血痂和眼中滔天的恨意。
“巴特尔!”李岩的咆哮盖过了风雪的呼啸,带着刻骨的怨毒,“断腿之仇,今日先收点利息!”
巴特尔显然也认出了这个曾在战场上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胤将,狂笑一声:“手下败将!找死!”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李岩当头砸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峡谷两侧陡峭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崖壁上!
轰!轰!轰!轰!
八声震耳欲聋、如同九天雷神怒吼的炮响,几乎同时炸裂!整个峡谷都在剧烈颤抖!崖顶的积雪被震得簌簌崩塌!
八道炽热的、带着死亡尖啸的暗红色火线,如同八条来自地狱的毒龙,从峡谷两侧的崖顶预设炮位精准地俯冲而下!它们的目标,并非冲在最前面的巴特尔和李岩,而是紧随其后、挤在峡谷入口处、冲锋势头最盛、队形也最密集的狄人骑兵集群!
噗嗤!噗嗤!噗嗤!
钝器狠狠砸入烂肉的恐怖声响连成一片!
实心的铁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如同烧红的铁犁狠狠犁过麦田!所过之处,人马俱碎!坚硬的骨骼、厚重的皮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一匹匹战马被拦腰打断,悲鸣着栽倒;一个个狄人骑兵上半身直接消失,或者被撕扯成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狭窄的入口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雪地上,嗤嗤作响,腾起浓重的血雾!残肢断臂、破碎的内脏、折断的兵器四处飞溅!
仅仅一轮齐射!超过五十名狄人精锐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在狭窄的地形中被瞬间抹去!后方汹涌的冲锋洪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血肉和钢铁铸成的墙壁,瞬间崩溃!侥幸未死的狄人骑兵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互相冲撞践踏,乱成一团!
冲在最前面的巴特尔,被身后骤然爆发的恐怖巨响和泼洒而来的滚烫血雨淋了一头一脸!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副如同炼狱般的屠宰场景!他麾下最悍勇的秃鹫亲卫,如同被巨人用脚碾死的虫豸!
“啊——!”巴特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什么神器,什么仇恨,都在绝对毁灭的力量面前烟消云散!他猛地勒住坐骑,不顾一切地想要调转马头逃离这片死地!
“想跑?!”李岩的怒吼如同索命的丧钟在他耳边炸响!就在巴特尔心神失守、动作迟滞的刹那,李岩手中的陌刀带着积郁已久的狂暴杀意和全身的力量,如同黑色的闪电,自下而上,斜撩而起!
刀光一闪!
噗嗤!
一捧滚烫的血泉冲天而起!
巴特尔那颗带着惊骇表情的头颅高高飞起,无头的尸身依旧保持着控马的姿势,在雪地上冲出几步,才轰然栽倒!那颗头颅在空中翻滚几圈,重重砸在雪地里,沾满泥泞和血污的秃鹫旗正好盖在上面,成了他最后的裹尸布。
“杀!”李岩一刀枭首,胸中恶气稍出,嘶声怒吼。幸存的胤军骑兵如同出闸猛虎,从峡谷中反冲而出,刀锋雪亮,朝着彻底崩溃的狄人残兵席卷而去!
城头,戚光缓缓放下了那只冰冷沉重的铁筒“独眼”。峡谷入口处升腾的浓烈血雾和硝烟,即使在风雪中也清晰可见。他独眼中倒映着那片残酷的猩红,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肃杀。
王栓子看着下方如同砍瓜切菜般追击溃兵的己方骑兵,激动得浑身发抖:“将军!赢了!我们赢了!巴特尔死了!”
“百换十。”戚光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里抠出来,“火铳,炸了三成。”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片血腥的战场,目光投向关内匠作营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铁锤敲打的叮当声,日夜不息。
“传令,收敛战死者遗骸。重伤者全力救治。清点所有炸膛火铳残骸,连同未炸的,全部送到墨先生处!一块铁片都不许少!”戚光的命令斩钉截铁。“告诉墨衡,火铳的骨头,不够硬!”
“诺!”王栓子心中一凛,连忙应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关内马道传来。一名风尘仆仆、嘴唇冻得发紫的驿卒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双手捧着一封粘着三根染血雉羽的加急文书,扑倒在戚光脚下!
“将军!八百里加急!京城!司礼监王公公密函!”
戚光独眼一凝。王承恩?这么快就有回音?他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似乎还带着关山风雪的信函。火漆完整,纹路幽深。他撕开封口,抽出一张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钧的素笺。
上面只有一行细如蚊蚋、却力透纸背的朱砂小字:
> **“硫路靖矿。人盯。火候,将军自掌。”**
“靖矿…硫磺…”戚光捏着信笺的手指猛地收紧,粗糙的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豁然抬头,独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厉芒,穿透风雪,仿佛要刺破千里之外的阴霾!匠作营里日夜赶工的火铳、炸裂的铳管、刺鼻的硝磺味…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王栓子!”戚光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在!”
“立刻去匠作营!查!所有硫磺入库记录!经手人!尤其是…标注来自‘官矿’的那批!”他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
王栓子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诺!”转身飞奔下城。
戚光独自立在城头,任凭风雪抽打在染血的披风上。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张写着冰冷朱砂小字的素笺。手指缓缓摩挲着那“靖矿”二字,指腹感受着朱砂颗粒粗糙而冰冷的质感。
“火候…自掌…”他低声重复着,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毫无温度、却杀机四溢的弧度。独眼深处,冰封的肃杀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
匠作营深处。
墨衡正疲惫地靠在滚烫的铁砧旁,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一片炸裂扭曲的铳管残片。断裂的茬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紫色,与正常锻铁的银灰色截然不同。刺鼻的硫磺味,即使被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掩盖,依旧顽固地钻进他的鼻腔。
他沾满炮油和铁灰的手指,无意识地翻开王启年用命换来的那本《淬火笔记》,粗糙的纸页停在记载硫磺配比与锻铁韧性关系的那一页。
角落里,几名铁匠学徒正将新运来的、标注着“官矿”字样的硫磺块,吭哧吭哧地倒进熔炉旁的原料堆。暗黄色的硫磺块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