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嫁接残光(2 / 2)

墨衡立刻将那片带着自然弧度的厚实刀脊残片,趁热紧紧贴附在烧红的铁棍前端外侧!“砸!对着这里!沿着这片废铁的弧度,给我砸!把它砸弯!砸成一个向外微微翻卷的喇叭口!”他指着贴合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弯…弯了?”赵铁匠愕然。好好的实心铁棍,砸弯了还怎么当骨架?

“砸!”墨衡咆哮,血红的眼睛不容置疑。

赵铁匠一咬牙,抡起大锤,不再犹豫。沉重的锤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贴合处!

铛!火星四溅!

烧红的铁棍前端在巨力和外侧刀脊弧度的引导下,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形、屈服!每一次锤击,都伴随着金属沉闷的呻吟,那坚硬的复合铁棍前端,如同被驯服的野兽,一点点向外弯曲、卷曲,渐渐形成一个粗糙却带着明显喇叭形开口的雏形!

墨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那不断扩大的喇叭口内径,与西夷望远镜物镜的尺寸在心中疯狂比对。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停!”就在喇叭口内径堪堪达到极限,即将崩裂的瞬间,墨衡厉声喝止!

赵铁匠的锤子硬生生停在半空,手臂肌肉兀自突突跳动。

墨衡扑上前,不顾高温,用湿布包裹着手,颤抖着拿起那枚珍贵的西夷凸透镜片,小心翼翼地向那滚烫、卷曲、还散发着灼人热浪的喇叭口内试探。

一寸…两寸…

镜片边缘触碰到卷曲的铁口内壁。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墨衡屏住气,手指施加极其微小的压力,感受着那坚硬冰冷的镜片与滚烫粗糙的铁壁之间的触感。

没有崩裂的脆响!

镜片,竟然严丝合缝地卡在了那手工锻打、扭曲形成的喇叭口内!卷曲的铁边如同天然的卡箍,恰好将镜片牢牢地、稳固地嵌在了铁筒前端!

成功了!

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瞬间席卷了墨衡!他松开手,看着那枚凸透镜片稳稳地嵌在暗红色的喇叭口内,在炉火的映照下流转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虽然粗糙、丑陋、布满锻打的锤痕,但它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钢铁与水晶的野蛮组合!

“快!淬火!用老酒!”墨衡嘶声喊道,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赵铁匠如梦初醒,夹起那根前端嵌着水晶、尾部还笔直的铁棍,猛地插入早已备好的、盛满浓烈“老酒”的大木桶中!

嗤——!

剧烈的白烟混合着浓郁的酒气冲天而起,发出刺耳的爆鸣!滚烫的金属与冰冷的烈酒激烈反应着!

墨衡死死盯着那翻腾的白雾,直到烟雾渐散。赵铁匠将铁棍缓缓提出。暗青色的铁棍前端,那喇叭口被淬火的老酒染上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而那枚珍贵的凸透镜片,安然无恙地镶嵌其中,边缘与卷曲的铁壁紧密贴合,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只刚刚从地狱熔炉中诞生的、冰冷的独眼。

“成了…第一步…”墨衡喃喃道,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掌心伤口的剧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扶着滚烫的铁砧,喘息着看向案上那枚边缘崩缺的凹透镜目镜片。接下来,是更精密的挑战——在铁棍尾端钻孔、打磨,制作可以前后调节的目镜套管,让这枚小水晶片能与前方的物镜精确配合,形成清晰的视野。这需要微操,需要稳定,需要…时间!

“赵师傅…给我…最小的钻头…最细的锉刀…”墨衡的声音带着透支后的虚弱,眼神却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把剩下的薄铁皮…卷起来…要圆…要能…严丝合缝地套进去…”

城楼方向,隐约传来巡逻士兵换岗的口令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风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呜咽着拍打着匠作营单薄的木板门。

墨衡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与血水,抓起那枚冰冷的小水晶目镜片,再次扑向那根嵌着“狄人眼珠”的冰冷铁棍。指尖传来的,是金属的坚硬与刺骨的冰凉。黑暗的窗外,风雪呜咽,狄人营寨的方向,点点篝火在风雪中明灭,如同窥视的兽瞳。时间,正随着飘落的雪花,一片片融化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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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京城。

司礼监值房内烛火通明,驱不散深冬的寒意。王承恩枯瘦的手指捏着那份来自雁回关、带着风霜和血腥气的密报,借着跳动的烛光,一字字细读。火漆上的繁复纹路在他浑浊却锐利的眼中不断放大、旋转。

“锦绣阁…靖王…硫磺…”他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吐出几个冰冷的词。烛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扭曲地投在挂满舆图的墙壁上,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老枭。

他缓缓提起朱笔,在信笺背面空白处,落下几个细如蚊蚋、却力透纸背的小字:

> **“北疆硫路,查。人,盯死。火,备引。”**

笔尖一顿,一滴饱满的朱砂如血珠般凝聚欲滴。他抬手,将信笺凑近烛火。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上纸张的边缘,迅速卷曲、焦黑,将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殷红的印记一同吞噬,只余下袅袅青烟和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弥漫在凝重的空气里。

烟尘散尽,王承恩面无表情地拿起另一份来自户部的、关于“清丈北疆军田”进展的例行公文,提笔蘸墨,在那冠冕堂皇的字句旁,批下两个方正平和的楷体:

> **“知道了。”**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窗外,紫禁城的飞檐斗拱在浓重的夜色里沉默着,如同蛰伏的巨兽。一场无声的风暴,已在宫墙深处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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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关,残破的城头。

戚光裹着染血的披风,独眼如同永不疲倦的鹰隼,穿透沉沉夜幕与飞舞的雪花,死死锁定着五里外狄人营寨的方向。营寨的规模似乎比白日里又扩大了一圈,新扎起的帐篷在雪地里连成一片灰暗的阴影。无数篝火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如同草原狼群饥渴的眼睛。

异常。

太异常了。

重骑后撤扎营是常理,但这营寨扩张的速度,篝火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巴图鲁残部应有的规模。那些在营寨外围游弋的轻骑,看似散乱,却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包围圈,无声地绞紧着雁回关的咽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风雪的呜咽,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守城士兵的心头。

斥候队长无声地出现在戚光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军…外围的兄弟冒死抵近观察…新到的帐篷…看规制和旗号…像是…像是‘苍狼旗’的附庸部落…还有…‘秃鹫’的人马…”

“苍狼旗”苏赫,“秃鹫”巴特尔!巴图鲁麾下另外两条恶名昭着的疯狗!他们本该分散在数百里外的其他关隘劫掠牵制!

戚光的独眼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爆射出骇人的厉芒!他扶在冰冷垛口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坚硬的石砖抠碎。

增兵!

不是简单的整队喘息!巴图鲁这个疯子,竟在如此惨重的损失后,不顾严冬,不顾伤亡,强行收拢了分散劫掠的主力!他这是要…孤注一掷!用人命对平雁回关!

风雪更紧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在关城上空,仿佛随时会崩塌下来。狄人营寨的阴影在风雪中不断蠕动、膨胀,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巨口,对准了伤痕累累的雁回关。

城下,匠作营方向,那单调刺耳的金属锉磨声,隔着风雪与城墙,依旧微弱而顽强地传来,一下,又一下。像垂死心脏的最后搏动,又像不屈灵魂的无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