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雷吼’!”周焕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赤红的疯狂,“目标——狄骑前锋最密集处!给老子轰开一条血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饮鸩止渴。新炮的风险,总好过即刻城破人亡!
“得令!”络腮胡校尉狂喜,连滚带爬地冲向关墙内侧的传令口。赵铁柱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手缓缓松开了刀柄。他朝自己带来的玄甲炮兵打了个手势。
沉重的“雷吼”被数十名精壮的士兵和民壮喊着号子,沿着关墙内侧专为大型器械修建的斜坡,艰难地推向预设的、最为坚固的主炮位。黝黑的炮管在移动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带来一丝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快!装填!”周焕亲自在炮位督战,声音嘶哑。
专用的开花弹被小心翼翼地送入炮膛。这种新式弹药内部填充了火药和铁片、碎瓷,一旦爆炸,威力惊人。炮手们紧张而迅速地操作着,固定炮架,调整角度,测算距离。他们动作虽快,却带着一种面对未知巨兽的惶恐和生疏。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实战中操作这门被寄予厚望的“神兵利器”。
“目标确认!距离二百八十步!”了望兵嘶声报出数据。
“点火!”周焕几乎是吼出了这两个字。
负责点火的炮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稚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颤抖着手,将点燃的火把伸向“雷吼”炮尾那根粗大的引信。
“嗤——!”
引信被点燃,迅速燃烧,发出刺鼻的硫磺气味,火星如同毒蛇般急速窜向炮膛深处!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黝黑的炮口。赵铁柱闭上了眼睛,拳头紧握。周焕则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期待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和血肉横飞的景象。
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轰——!!!”
一声远超旧炮、震耳欲聋、仿佛要撕裂天地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关墙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发生了地震!炮口喷出的烈焰和浓烟比之前猛烈十倍,瞬间吞噬了整个炮位,刺目的火光即使在白日也让人眼前一黑!
巨大的后坐力让沉重的“雷吼”连同其下坚固的炮车猛地向后一跳,炮轮在石质基座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啸和刺目的火星!
然而,预想中炮弹撕裂敌阵的场面并未发生。那恐怖的爆炸,并非来自炮口前方,而是炮膛本身!
就在炮口烈焰喷薄而出的瞬间,靠近炮膛中段的厚重炮管,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如同一个被撑破的皮囊,猛地向外鼓胀、扭曲!一道狰狞的裂口如同恶魔之嘴骤然张开!积蓄到极限的高温高压气体混合着尚未完全燃烧的火药残渣和碎裂的弹体破片,如同火山爆发般从裂口处狂暴地喷涌而出!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横向冲击波和灼热的金属风暴!
“啊——!”
“我的眼睛!”
“救命啊!”
惨绝人寰的哀嚎瞬间盖过了爆炸的余音!距离炸点最近的七八名操作炮兵首当其冲!他们的身体如同脆弱的布娃娃,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撕碎、掀飞!残肢断臂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和内脏碎片,如同地狱绘卷般泼洒开来!稍远一些的士兵也被高速飞射的滚烫金属碎片击中,惨叫着倒下,身体被洞穿、撕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炮位!灼热的气浪卷过,裸露的皮肤瞬间焦黑起泡!
硝烟、血腥、焦糊味和内脏的恶臭瞬间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了整个炮位!
周焕离得稍远,但也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重重撞在身后的关墙上,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血雾和硝烟,看到的是一片人间炼狱:破碎的尸体,哀嚎的伤兵,扭曲变形、冒着青烟、如同巨大废铁般的“雷吼”残骸…那狰狞的裂口,如同嘲讽的巨眼,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不…不可能…”周焕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大脑一片空白。国之重器…决胜之兵…竟在首战中…炸膛了?!
关墙之上,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汹涌的绝望浪潮!守军的士气瞬间崩溃!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神炮…神炮炸了!”
“天要亡我雁回关啊!”
“快跑啊!守不住了!”
哭喊声、哀嚎声、绝望的尖叫此起彼伏。一些民壮吓得丢下武器,抱头鼠窜。连部分战兵也面无人色,握着兵器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关外,狄人显然也看到了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关墙上骤起的混乱。他们虽然不明白那巨大的声响和火光意味着什么,但守军的崩溃却是肉眼可见!巴图鲁狂野的咆哮声穿透风雪:“长生天庇佑!胤狗内讧了!勇士们!冲啊!踏平雁回关!杀光胤狗!”
狄人的冲锋号角变得更加疯狂急促!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所有狄骑爆发出嗜血的狂嚎,催动战马,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已经出现裂痕的雁回关,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冲锋!马蹄踏地的轰鸣声如同催命的战鼓,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顶住!给老子顶住!”周焕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嘶声咆哮,试图挽回崩溃的军心。但他自己也清楚,失去了最大的依仗,面对士气如虹、数倍于己的狄人铁骑,雁回关,已危如累卵!那道古老的关墙,在连续的炮击震动和狄人疯狂的冲击下,一道原本细微的裂痕,正在墙根处悄然扩大…如同这摇摇欲坠的帝国国运,正悄然绽开一道致命的缝隙。
炮位的混乱与血腥中,无人注意到,一个隶属于雁回关仓曹的瘦小文书,脸色苍白如鬼,趁着硝烟弥漫、众人忙于救人或惊恐呆滞的间隙,如同受惊的老鼠,飞快地钻进旁边存放杂物的角楼。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眼神惊恐地扫视四周,然后迅速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将那小册子深深塞了进去,再用冻土和杂物草草掩盖。
那册子的封面一角,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粮”字。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吁了口气,脸上惊魂未定,又混杂着一丝诡异的放松,随即迅速混入混乱的人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