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诅咒!”草叶猛地站起,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是大地赐予我们的‘神泥’!执火者大人指引的‘陶之始’!快!带我去!”
她的话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潭。沟壑内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神泥?陶之始?那沾手甩不掉的、像血块一样的东西?执火者大人昏迷前确实提到过“泥胎”、“陶器”…但眼前这景象,实在太过诡异。
草叶不再解释,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小石头,不顾众人疑惑的目光,朝着冰封的河滩方向狂奔而去!疤脸眉头紧锁,犹豫片刻,抓起石斧,低吼一声:“跟上!”带着石猴等几个还能行动的战士,紧随其后。
河滩早已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一片死寂的银白。鹿角正带着另外两个战士,脸色发白地围在一处被砸开的冰窟旁。冰窟边缘,冻土被刨开了一个浅坑。坑底,赫然暴露着一片与周围灰白冻土截然不同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棕红色泥层!即使在酷寒中,这片泥层也并未完全冻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凝固状态,表面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草叶姐!你看!”鹿角的声音带着后怕,指着坑底,“就是这东西!挖到下面…突然就软了…黏糊糊的…还…还有点温热气?”他伸出沾满了棕红色泥浆的手,那泥浆如同活物般黏附在他手上,甩了几下,只掉下一些碎屑。
草叶不顾寒冷,猛地跪倒在冰窟边缘,伸出颤抖的手,直接探入那片棕红色的泥层!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震!
温的!虽然微弱,但在刺骨的冰寒中,这片泥层深处,竟然真的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地底的暖意!泥土入手极其细腻、滑腻,带着一种奇异的粘性和可塑性!她用力抓握,棕红色的泥土顺从地在指缝间变形,如同揉捏油脂!离开冰冷的坑底暴露在空气中后,手上的泥团迅速变得冰凉、僵硬,但依旧保持着被捏出的形状!
就是它!柔韧!可塑!遇水则黏!这就是秦霄所说的粘土!大地深处孕育的、制作陶器的骨血!
“是它!就是它!”草叶的声音带着狂喜的哭腔,她高高举起手中那块已经变得冰凉的、却保持着握痕的棕红色泥块,如同举起部落未来的火种,“执火者大人没有骗我们!这不是诅咒!是希望!是能烧出神器的‘胶泥’!”
她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发疯般地用石刀从坑底挖出更多的棕红色粘土块。她将粘土块捧在手中,感受着那份奇异的细腻与粘性,再望向沟壑的方向,望向秦霄沉睡的地方,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河水滑落。
“疤脸!石猴!快!找东西!兽皮!藤筐!把所有能装的东西都拿来!”草叶的声音响彻河滩,“把这些‘胶泥’!全部挖出来!带回沟壑!一点都不能浪费!”
命令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在草叶不容置疑的催促下,战士们虽然依旧满心疑虑,但看着草叶眼中那燃烧的希望之火,也都被感染。他们用石斧石矛砸开更厚的冰层,用木铲、甚至用手,疯狂地挖掘着坑底那片珍贵的棕红色泥层。粘稠冰冷的胶泥沾满了他们的手、胳膊、衣服,带来不适的黏腻感,但无人再提“诅咒”二字。一筐筐、一包包沾着冰碴的棕红色粘土,被如同珍宝般运回沟壑。
沟壑内,众人看着这些堆放在角落、散发着泥土腥气的“胶泥”,依旧充满了陌生和不安。这软趴趴、黏糊糊的东西,真能变成执火者大人说的、能煮盐、能盛水、甚至能“封恶灵”的神器?
草叶顾不上解释。她如同着了魔一般,立刻投入到与“胶泥”的对话中。她回忆着秦霄昏迷前关于“练泥”的零星意念:
* **去杂:** 将挖回的粘土块摊开在相对干净的岩石上,仔细挑出里面混杂的小石子、草根等杂质。
* **醒泥(陈腐):** “…泥…需…沉…睡…时…光…化…其…暴…戾…” (泥需沉睡时光,化其暴戾…)。草叶将初步清理的粘土块堆在一起,用湿麻布覆盖,置于避风阴凉处。
* **揉炼:** 待粘土块稍稍软化(寒冷天气下过程缓慢),草叶便亲自动手,如同揉制面团般,用力地摔打、揉搓、挤压!用身体的温度和力量,感受着粘土在手中从松散到逐渐变得柔韧、均匀的过程。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棕红色的泥浆沾满了她的手臂和衣襟,她浑然不觉。
* **塑性初探:** 揉炼好的粘土,质地均匀细腻,可塑性极强。草叶尝试着,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团泥。她回忆着秦霄意念中那些“未来之形”——碗?罐?壶?手指笨拙地尝试着捏制。第一个小泥碗,歪歪扭扭,器壁厚薄不均,在手中颤巍巍的,仿佛随时会塌掉。她毫不气馁,摔掉重来!第二个…第三个…动作渐渐熟练,指腹感受着泥土的屈服与成形,一种奇异的、创造的力量感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当第一个相对成型、器壁均匀的敞口小泥碗胚胎,在草叶沾满泥浆的手中诞生时,沟壑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粗糙的、棕红色的泥胎,在篝火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原始而质朴的光泽。
“这…这就是‘陶’?”石猴好奇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那湿软的泥碗边缘。
“软软的…能行吗?”鹿角也眯着受损的眼睛,充满疑惑。
“要…要等它变硬…”草叶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光芒,“然后…用火烧!像烧石头一样!烧过之后…它就会变得像石头一样硬!像骨头一样结实!”
她将这个小泥碗胚胎,极其郑重地放在篝火旁一块干燥平整的石板上,让它慢慢阴干。接着,她又投入了下一个泥胚的制作——一个束颈的小陶罐。这一次,她的手指更加稳定,动作更加流畅。泥土在她手中驯服地流淌、塑形。
疤脸沉默地看着草叶专注的身影,看着她手中不断诞生的、奇形怪状的泥胎,又看看墙角那堆散发着土腥气的棕红色胶泥,独眼中神色复杂。这软泥…真能变成神器?他无法理解。但他看到了草叶眼中那久违的、近乎燃烧的光芒。那光芒,比任何武器都更能刺破这笼罩沟壑的绝望阴云。
他默默地走到那堆粘土旁,用还能动的左手,抓起一大块冰冷的胶泥。他不懂什么碗、罐。他只知道武器。他尝试着,用粗壮的手指,笨拙却用力地揉捏、拍打,试图将这块泥巴塑造成一把…石斧的形状?厚重的斧身,粗短的斧柄…动作生硬,泥斧的轮廓歪歪扭扭,充满了野蛮的力量感。
沟壑内,篝火的光芒跳跃着。一边,是草叶专注地捏制着碗、罐、壶,指尖流淌着关于容器与文明的雏形。另一边,是疤脸沉默地揉捏着泥斧,指间凝聚着关于力量与杀戮的本能。棕红色的胶泥,这大地深处的骨血,在人类最原始的创造与毁灭欲望中,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形态。
而在沟壑最深处,秦霄眉心那道细微的裂缝,在弥漫的、新鲜泥土的微腥气息中,似乎极其微弱地…**又扩张了一丝**。沉睡的意识深处,那被冰封的关于“土与火”的文明密码,正随着“河畔胶泥”的发现,悄然加速着融解的进程。冰封的记忆长河,裂开了第一道通向新纪元的缝隙。
第八十一个绳结,浸染着河畔胶泥的冰凉黏腻、新鲜泥土的微腥气息以及篝火烘烤泥胎的微弱暖意,被草叶用沾满泥浆、微微颤抖的手指,无比郑重地系紧。它铭刻着“河畔胶泥”这场在绝望冻土下挖掘出的、关于大地骨血的震撼发现,更铭记着当第一件粗糙的泥胎在指间诞生时,那混合着创造悸动与文明火种复燃的、滚烫的希望。
胶泥凝血,自河床深处苏醒,温软黏腻,是大地沉寂的骨。
十指揉捏,塑碗成罐,泥胎初诞于篝火畔,承载着光与热的渺茫寄望。
而秦霄眉心那道微隙,在泥土的气息中,如同感知到了造物主最初的呼吸,极其艰难地…**翕张了一下**。冰封的纪元之河,裂痕深处,传来第一声细微的、名为“冰魄初融”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