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盐烬(1 / 2)

卯时三刻,陈五的马队出了平城西门。玄甲卫的马蹄踏碎晨霜,铁蹄下的冰碴子像撒了把盐,在青石板上泛着冷光。他骑的青骓马是甜市百姓送的,马鬃上系着红绸,是阿月连夜缝的 —— 她说 “红绸镇邪,查案顺当”。此刻红绸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扫过他腰间的甜灯,金砂在灯身游移,聚成 “刃” 字,烫得他掌心发紧。

“大人,齐州快马!” 李昭打马从队首折返,玄甲上的冰珠簌簌落进雪里。他手里攥着封蜡的急报,火漆印着 “齐州刺史” 的龟纽,“刺史府说窦家盐场今日开仓放盐,百姓都聚在盐仓外,怕生乱子。”

陈五接过急报,指腹蹭过火漆的裂痕 —— 这是被人拆过又重新封的。他想起崔浩昨夜塞的账册,窦家 “内库” 的盐引上,也有这种龟纽印。“昭子,” 他把急报塞进袖中,“让玄甲卫分两队,前队快马加鞭,后队护着御史台的账房先生。阿史那云的胡骑跟我走,抄近道穿野狐岭。”

阿史那云的狼头刀在鞘中轻鸣。他拨转马头,狼头旗在风里抖出锐响:“野狐岭的雪没到马腹,可少走二十里。陈大人,您信我这双‘草上飞’的眼睛不?”

陈五拍了拍青骓的脖子,马颈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信。当年甜市抗柔然,你带着胡骑从沙窝子抄后路,我就信你。”

野狐岭的雪比预想的深。青骓的前蹄陷进雪坑,陈五险些栽下马背。他拽紧马鬃,看见阿史那云的坐骑像团黑炭,在雪地里踩出梅花似的蹄印 —— 那是他从柔然换的 “踏雪乌骓”,专走险路。“大人看!” 阿史那云突然勒马,手指向山坳里的灰影,“窦家的运盐车!”

二十辆木轮车挤在山坳里,赶车的汉子裹着羊皮袄,却都没戴皮帽 —— 陈五记得齐州的盐工,冬天必戴厚毡帽防盐霜蚀耳。他打了个呼哨,玄甲卫的弩手迅速散开,将车队围了个严实。

“官差办案!” 李昭的声音像炸雷,“下车!卸篷布!”

赶车汉子的脸瞬间煞白。最前面的车夫想拨马逃跑,被阿史那云的狼头刀挑断马缰。篷布掀开的刹那,陈五的甜灯 “嗡” 地发烫 —— 车上码着的不是盐,是用油纸包着的铁锭,铁锭上的火印清晰可见:“龙庭军器监”。

“好个窦家盐场!” 陈五的手指抠进车板,木刺扎进掌心,“官盐车拉柔然的兵器!” 他扯下一块油纸,里面掉出枚铜印,刻着 “阿古达” 三个字 —— 正是鬼哭峡马贼腰牌上的名字。

车夫突然跪在雪里,额头撞得雪沫四溅:“大人饶命!小的是窦家盐场的长工,窦管家说这是‘北地药材’,让我们扮成盐车……” 他的声音发颤,“窦管家还说,等车到了雁门关,有柔然人来接,每车给五两银子!”

陈五摸出甜灯,金砂散成 “网” 字。他想起第 148 章在太极殿,窦荣说 “私盐贩子勾结柔然”,原来勾结的不是贩子,是窦家自己。“把车夫和铁锭押回齐州,” 他对李昭说,“让御史台的人记口供,铁锭和铜印送玄甲卫大牢。”

未时三刻,马队进了齐州城。城门口的百姓挤成堵墙,手里攥着破碗、旧布袋,看见玄甲卫的旗号,突然爆发出欢呼:“均田使来了!窦家的盐该降价了!”

陈五的眼眶发热。他看见人群里有个穿补丁棉袄的老妇,怀里抱着个缺嘴的陶瓮 —— 和甜市阿婆的盐瓮一模一样。“阿婆,” 他勒住马,“您等盐多久了?”

老妇抹了把脸,眼泪在脸上冻成冰碴:“等了七日了!窦家盐场说今日开仓,可盐仓的门闩比牛腿还粗!前日我家那口子去砸门,被护院打断了腿……” 她掀起裤脚,露出裹着破布的小腿,血渍渗在布里,像朵黑花,“大人,求您开开盐仓,我家那口子快渴死了!”

陈五的甜灯在袖中烧得发烫。他翻身下马,把老妇扶起来:“阿婆,今日我就开盐仓,让您舀够一年的盐。” 他转向李昭,“去请窦管家,就说均田使要‘看仓’。”

窦家盐场在齐州城东,青砖墙足有两人高,墙头上插着碎玻璃,在太阳下闪着冷光。窦管家是个胖子,穿件狐皮大氅,见了陈五,哈着腰直搓手:“陈大人,您大驾光临,小的这盐仓蓬荜生辉!” 他的手指在狐皮上蹭来蹭去,陈五注意到他小指戴的翡翠扳指 —— 和窦荣腰间的玉牌纹路一样。

“开仓。” 陈五简短地说。

窦管家的脸僵了僵,赔笑道:“大人,这盐仓的钥匙在窦侍郎手里,小的可不敢擅动……”

“窦侍郎的手谕在这儿。” 陈五摸出拓跋濬赐的玄鸟符,翡翠在阳光下泛着幽光,“见符如见朕,开不开?”

窦管家的额角沁出冷汗。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钥匙串,最大的铜钥匙上沾着油泥 —— 显然常用来开这仓门。“吱呀” 一声,仓门打开,陈五的甜灯突然坠得他手腕发沉。

盐仓里堆着的不是盐,是整整齐齐的粮袋。陈五抓起把粮食,麦粒上沾着潮霉味 —— 这是去年的陈粮,早该发去赈灾。“窦管家,” 他的声音像块冰,“盐呢?”

窦管家 “扑通” 跪下,狐皮大氅滑落在地:“大人饶命!窦侍郎说,今年的官盐都运去了‘内库’,这仓里的粮是…… 是给陛下的‘贡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