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价的崩盘如同瘟疫蔓延,凉州的惊雷正在押解的路上。
而温泉别苑听涛阁内的这场密谈,则像一颗投入这潭浑水深处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将化作席卷一切的狂澜。
赵牧走到巨大的琉璃窗前,望着脚下那片沉浮的灯海,眼神悠远,他拿起侍者新奉上的冰镇血珀,再次轻轻抿了一口。
冰凉酸甜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惬意。
“起风了……”
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水声淹没。
“好戏,才刚刚开场。”
温热的池水中,李世民看着赵牧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欣赏,忌惮,激赏,警惕……
种种情绪如同池底纠缠的水草。
他缓缓沉入水中,只余头颅在水面之上。
闭上眼,感受着暖流包裹全身。
一场席卷朝堂与市井的滔天巨浪正在酝酿,而他这位帝王,此刻却像一个真正的商人,在这风暴眼的中心,泡着温泉,思考着如何运来那救命的甘霖。
荒诞,却又无比真实。
长孙无忌看着闭目养神的陛下,又看看窗边那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东家,只觉得这池水从未如此滚烫,也从未如此冰凉。
他缩了缩脖子,只盼着这场要命的温泉,能快点结束。
而与此同时。
在那河东解州,一座盐池西北角的洼地工棚区。
凛冽的北风卷着盐碱地的咸腥土气,刀子般刮过简陋的棚屋。
几口巨大的熬盐铁锅下炉火熊熊,映照着盐工们一张张麻木而疲惫的脸。
汗水混着盐渍,在他们黝黑的皮肤上结出白色的霜花。
可这热火朝天的热闹景象下,盐场的气氛压却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张把头,这都第三日了,说好的工钱呢?”一个精瘦的汉子终于忍不住,声音嘶哑地冲着蹲在锅边查看火候的老盐工张铁头低吼,“家里婆娘娃娃还等着米下锅!东宫说得好听,体恤民生,可咱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张铁头没抬头,布满老茧的手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星噼啪炸起。“再等等吧刘三,上头说了,钱粮在路上,应当是快了!”
“等?等个屁!”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哐当”一声将搅盐的木耙摔在地上,溅起滚烫的卤水,“官盐铺子盐都卖不出去了!”
“谁还管咱们死活?”
“我今儿去镇上,听粮铺的伙计说,朝廷要加平盐税!”
“连咱们这点活命的口粮都要刮走!这日子还怎么过?”
“就是!”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骂道,“盐价贱成泥了!”
“可每回那些官老爷们亏了钱,就拿咱们苦哈哈去填窟窿!”
“克扣工钱,还要夺咱们的盐田抵税?”
“这不是要绝户吗!”
流言如同毒蛇,在疲惫,饥饿和绝望的人群中迅速游走,放大,甚至还蔓延到了百司骑控制下的盐场中。
也就是李君羡这个百司骑统领回京了。
那五姓七望和与他们勾结魏王府之人才遇到这可乘之机。
将恐慌和愤怒的火星,丢进了这犹如干柴堆的盐场之中!
于是,那些盐工瞬间被点燃。
工棚里喧哗起来,几十双眼睛泛着红,死死盯着张铁头,也盯着远处那几座守卫森严,日夜产出粗盐和青盐的工棚。
那里灯火通明,与这边的破败昏暗形成刺眼的对比。
张铁头猛地站起身,这个在盐池熬了大半辈子,向来沉默忍让的老实汉子,此刻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放他娘的屁,那是魏王府放出来害人的屁话!”他指着远处,“看见没?那里出的好盐!是咱们的活路!”
“那帮京城来的大官儿,肯定不会忘了咱们!”
“钱粮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