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茉莉香里,是归巢的温度
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蓝布,轻轻覆盖住这座南方小城。李渊推开单元楼的铁门时,钥匙串上的狼牙吊坠碰撞出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荡开一圈温柔的涟漪。三楼的窗亮着暖黄的灯,窗帘缝隙里漏出的光线,在台阶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在为他引路——这是他退伍回家的第三个月,每一步踏上楼梯,心跳都会比在边境执行任务时更稳一些。
防盗门虚掩着,门把手上挂着的风铃轻轻晃动,是女儿李悦用贝壳串的,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响。李渊推门的瞬间,一股清甜的香气漫了过来,不是军营里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野外草木的腥气,是窗台上那盆茉莉的香。
他脱鞋的动作放得极轻,军靴跟在地板上蹭出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客厅里的人。苏瑶从沙发上抬起头,手里还握着织了一半的毛衣针,线团滚落在地毯上,像朵蓬松的云。她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眼角的细纹上,竟比当年他送她军功章时,更让人心头发软。
“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起身时膝盖在茶几角轻轻磕了一下,却只是笑着揉了揉,“阳阳在书房写作业,悦悦说要等你回来讲睡前故事,熬到九点才被我哄睡。”
李渊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毛衣针。针脚是他熟悉的细密,军绿色的线,袖口收得格外紧——是给他织的,他总说手腕处风大。他的指尖触到她的指腹,那里有层薄茧,是常年做家务磨出来的,不像当年在医学院里,连拿手术刀都要戴无菌手套。
“下次等我回来再织,别熬太晚。”他把毛衣针放在茶几上,视线落在阳台。茉莉花盆就放在窗沿,细碎的白色花瓣沾着夜露,香气随着晚风一阵阵飘进来,缠在他的军绿色作训服上,像是要把那些年沾过的硝烟味,都一点点洗干净。
苏瑶忽然踮起脚,替他理了理衣领。她的指尖划过他颈后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在丛林里被弹片划伤的,当时血流进衣领,他以为自己挺不过去,唯一的念头是,苏瑶收到抚恤金时,会不会哭。
“又在想什么?”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意,“每次一摸这个疤,你就走神。”
李渊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地裹住她微凉的指尖。他的手掌比退伍时丰润了些,不再是瘦得能看见骨节的样子,但掌心的茧还在,只是不再是握枪磨出的硬茧,是这三个月里学做饭、修水管、给孩子们组装书桌留下的,带着烟火气的软。
“在想,这疤长得真不是地方,影响你靠我肩膀。”他低头时,鼻尖蹭到她的发顶,洗发水是柠檬味的,混着茉莉香,成了他现在最安心的味道。
书房的门“咔哒”响了一声,李阳探出头来。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快到李渊肩膀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镜片后的眼睛像极了苏瑶,亮闪闪的。他手里还捏着数学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爸,这道题……”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李渊拉进怀里。少年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把脸埋在父亲的肩窝。李渊能感觉到他后背的骨骼在微微颤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不难,爸教你。”他牵着儿子的手走进书房,台灯的光在父子俩身上投下交叠的影子。李阳的卷子上画满了辅助线,显然卡了很久。李渊拿起笔,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才想起自己当年在部队学的速算技巧,对着初中几何题竟有些生涩。
“这里,”苏瑶端着牛奶走进来,把杯子放在桌角,手指点在卷子上的三角形,“做垂线,用勾股定理试试。”
李阳“啊”了一声,茅塞顿开地提笔演算。李渊看着苏瑶的侧脸,忽然想起他们刚结婚时,他在部队,她在医院值夜班,两人只能靠书信联系。有次他问她,为什么选择等他,她回信说:“你守着国,我守着家,其实是一回事。”
那封信被他压在迷彩服的内袋里,磨得边角都卷了,却一直陪着他走过边境的雪、丛林的雨。
夜深时,李阳的呼吸已经均匀。李渊把他抱回房间,替他掖好被角。少年睡着时还皱着眉,像是还在解那道几何题。李渊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笨拙却郑重——这是他学了三个月的功课,从前只会敬军礼的手,现在终于学会了怎么哄孩子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