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借公侯名头强买强卖田地的事情,
屡禁不止,
单说刁令一人,
在京口一地,
就置了万顷田地,
就刁令那一千石的俸禄,
他就是不吃不喝,
一百年也买不起吧?
如今,
殿下既然准备要整顿吏治,
还地于民,
这最后的选择,
自然就是从东宫的僚属先下狠手,
这样,
再查办到其他人的时候,
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司马绍指了指刘超,
这家伙什么都好,
忠诚、廉洁、正直,
就是有点太正直了,
说道,
“你呀,
被他们两个耍了,
他们收了好处,
让你在前面挨骂,
你不觉得亏嘛?”
刘超笑了笑,
说道,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
要是能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臣吃点亏又算得了什么哪?
可惜臣身上没有爵位,
不然,
蓝田侯这个亏,
臣还非吃不可了。”
蓝田侯王述心里这个骂啊,
这家伙啊,
看着耿直,
怎么也一肚子心眼,
他这么一将,
自己要是在往后退,
那就不配为臣了。
无奈之下,
王述只好站出来,
说道,
“殿下,
臣也觉得世瑜兄说得对,
臣虽说也是被蒙骗,
但也是自己起了贪心,
若能借着整治臣的贪心,
来震慑那些贪官污吏,
臣虽死不悔。”
司马绍叹了口气,
看来,
这蓝田侯是要栽个大跟头了,
随即看向王导,
问道,
“师父,您看?”
王导抚须笑了笑,
说道,
“蓝田侯能有这个心思,
殿下真是选到了良辅,
这样吧,
既然定了契约,
那该出的钱还是要出,
只不过哪,
蓝田侯家贫,
就用每年的田地产出来还账吧?
至于这些田地怎么开荒种粮,
既然是那两个混蛋惹出来的祸,
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就把这开荒种粮,雇佣佃户的花销,
都交给那两个混蛋吧。
殿下看,
这样如何?”
司马绍赶紧又给温峤、王羲之求情,
倒不是因为几人是布衣之交,
实在是这两位爷,
有钱还盯着自己的钱袋子,
这要是没了钱,
那,
不敢想象。
“师父,弟子看,
太真、逸少都是为朝廷办事,
不得已才用了些许手段,
是不是罚得有点重了?”
王导瞥了司马绍一眼,
问道,
“那这个花销,
东宫来填?”
司马绍慌忙摆手,
说道,
“师父,
弟子的东宫都成灰了,
要修起来,
用不少钱哪。”
王导笑了笑,
说道,
“走吧,
去见见那个混蛋。
听听他怎么说?”
司马绍拦了一下王导,
说道,
“师父贵体,
还是别去那阴冷地窖了,
弟子已经命人去把太真请到正堂。”
两人在前面走着,
刘超看了王述一眼,
低声说道,
“蓝田侯,
我要是你,
这个雇佣佃户的钱,
哪怕是砸锅卖铁,
也要自己出。”
王述看向刘超,
问道,
“世瑜兄,
这是什么道理,
哪有上赶着吃亏的?”
刘超说道,
“我来问你,
并州的大中正,
是不是你族父九原公?”
王述点了点头,
说道,
“正是,这次也是他派我来,
见见世面,
没想到……”
刘超摆了摆手,
说道,
“就九原公那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连太真这样的一流名士,
都敢不过品,
你说,
你一个欠钱没还完的子弟,
他可能网开一面嘛?”
王述摇了摇头,
说道,
“断无半分可能,
不过,
这又和雇佣佃户有什么关系?”
刘超笑道,
“你想啊,
就那两位,
你把事情交给他们办,
他们是想让你早点还完,
还是晚点还完,
还是最好永远也还不完?”
王述想了想,
以他这么多年吃亏没够的经验来看,
只怕要是最后一种,
感激涕零的看向刘超,
说道,
“多谢世瑜兄救我,
我险些又上了他们的当。”
刘超摆了摆手,
说道,
“哎,这个不用。
我实在是看不得好人受骗。”
王述千恩万谢,打定主意快走几步,
从王导那里,
又把雇佣佃户的权利讨了回来。
刘超看着王述的背影,
摸了摸良心,
以及放在良心的好处,
自言自语道,
“怀祖兄,别怪世道坏,
他们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有这些钱,
家父麾下的琅琊上军,
短缺的铠甲兵器,
就都凑齐了。”
说完这话,
刘超转身就向城外长亭走去,
王述哭喊着回京城变卖家产,
开启了二十年的还账生涯。
王导和司马绍没理会两人的耳语,
也懒得追问王述的奇怪请求,
答应了一声后,
快步走进了钱府正堂,
刚一进来,
王导这火就压不住了,
“温峤,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说,
也是太原温氏的族长,
哪里还有个族长的样子,
给我从房梁上下来。”
温峤一手扒着房梁,
一手那种撬棍在剜梁上的几颗玉石,
低头一看,
王导正在那里扯着嗓子骂,
赶紧把玉石往怀里一塞,
从房梁上跳下来 ,
说道,
“岳父大人,您可来了,
您给评评理,
小婿好心好意来救殿下,
反被他关到地窖里。
您说,
就这份委屈,
一千两多吗?”
王导摆了摆手,
说道,
“东西都放下,
钱世仪把家产都捐献给了国库,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都是国库的,
你别起心思。”
温峤长叹一声,
说道,
“哎,可惜了,
您看,
这白玉床,
您要是不开这个口,
明天,
明天小婿就给您搬家里去。”
王导的怒火就要顶破脑门,
司马绍赶紧上前,
岔开话题,
问道,
“太真,
既然你把那些路都挡在乌程之外,
没有理由挡不住刘隗吧?
还有,
刘隗说什么,
以臣弑君还得看我司马家?
是什么意思?
我宣、景、文三代为魏南征北战,
灭燕平蜀败吴,
功高得禅让,
何来弑君之说?”
温峤眨了眨眼睛,
说道,
“放刘隗进来,自然是为了收走他招募的丹杨兵,
至于以臣弑君的事情吗,
我也不太清楚,
要不……”
说着,看了看王导。
王导点了点头,
接过了话茬,
“阿峤年少,
那就我来说吧,
当年高平陵之变,
宣帝指洛水发誓,
只收兵权,
不杀一人,
曹爽交出兵权后,
宣帝自毁誓言,
夷灭曹爽三族,
而后淮南三叛,
王凌、毋丘俭、诸葛诞,
也一样先后被宣、景、文三帝夷灭三族,
……”
“别说了,别说了。”
司马绍越听越羞愧,
手捂着脸,埋在床上,
挥了挥另一只手 ,
说道,
“要是真像师父所言,
这晋胙怎么长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