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落日孤城闭（三）

西城军营的冻土被往来的军靴踩得邦硬，拆毁坊市后露出的断墙残垣间，临时搭起的中军帐像座被狂风摇撼的孤舟。</p>

帐外的铜锣声刚落，张孝纯的朱笔已在城防图上划出法，砲车的射程比咱们的还远，鹅车和洞子的配合比禁军演练的还熟！弟兄们都说，这哪是攻城？是在跟一群披着胡服的巧匠打仗！”</p>

“张知府，女真之砲，已非昔日胡人野攻，其械之精、律之严、心之狠，百倍于辽，千倍于夏！太原若仍以旧法守之，恐撑不过一月！非止一城之失，实乃天下之危！”</p>

杨震言罢，神色悲愤，拱手长揖。</p>

张孝纯没说话，只是抓起案上的朱笔，在那份军报的空白处重重画了道竖线，两个字“甚急”。</p>

烛火照在他脸上，映出沟壑般的皱纹里，不知何时已爬满了忧虑。</p>

帐外的砲声又起，这一次，听起来格外近，像是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金人撕裂根深蒂固的旧认知。</p>

守城法，必须做出相应改变！</p>

且这份军情经过抄录，不仅散发到各处城墙负责人手中，还有其更重要的使命！</p>

...</p>

夜色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把太原城裹得密不透风。</p>

行人踩着冻硬的雪往前走，每一步都陷进咯吱作响的黑暗里，火把的光晕在他脚边缩成一团，照见雪地上散落的碎片，那是白天被砲石砸烂的民宅遗物。</p>

巷口的树下，两个黑影正蹲在雪地里撕扯什么。</p>

走近了才看清，是件羊皮裘，两人拽着袖子往两边扯，裘衣撕裂的脆响里，混着压低的咒骂：“这是俺先扒的！”</p>

“放你娘的屁，昨儿个就该归俺！”那人掏出把匕首，寒光在阴影里一闪，另一人骂了句脏话，撒腿就跑，雪地上留下串踉跄的脚印。</p>

焚尸场的余烬还在冒烟，衙役们围着炭火打盹。</p>

街对面的废墟中，四个黑影正围着个麻袋，麻袋里有东西在蠕动。</p>

“一斤麦，换这丫头。”</p>

沙哑的声音讨价还价，“她能干活，总比老的强。”另一人踹了踹麻袋，里面传出呜咽声，“成交，给粮！”</p>

于此同时，阴影泼在观音寺的残垣上，十几个人影在雪地里扭动，像被狂风撕扯的破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