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就算意识到了，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边防与民生是回避不了的根本需求，社会的长期稳定与人口的自然增长都迫使必须持续加大农业生产的规模。</p>
甚至每每到了这种灾害发生的时候，生产秩序的混乱会进一步加剧土地兼并的情况，失业的百姓浮逃于外，为了吸引他们归附，又开放山泽林野进一步的破坏生态。</p>
在中古时代讲环境、讲生态似乎很可笑，但地表径流的缩小退化、土地的盐碱化等问题，都或多或少的出现在传统农耕地区。</p>
张岱建议拿义坊收益植桑造林，倒还没有太长远的构想计划。况且这十万贯哪怕尽数用来造林，能够覆及的区域也有限，更何况黄河沿岸基本上都是熟耕高产的良田，谁又舍得拿来植桑造林？</p>
他是想给灾后的重建提供另一个思路选择，并且给接下来的救灾进行一个人事上的铺垫。</p>
因为开元十四年这一场天灾只是一个开始，明年还有更猛的一波。</p>
连续两年核心粮食产区遭到重大打击，继而产生连锁性的反应，给盛唐之后的局势发展埋下一条显著的线索，即边镇节度使们权力持续增加。</p>
开元初期大唐在军事上基本沿袭不幸边功的思路，诸边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也是作为强敌的突厥、吐蕃等都不约而同进入一个动荡修复期，所谓时无强寇。</p>
趁着这一段难得的休养时间，大唐也完成了内外一系列的军政改革。随着封禅结束之后，军事上的元素忽然又变得活跃起来。</p>
譬如今年上半年河北五州置军，以武则天时期河北团结兵为基础，于幽州等军镇之下设置防备突厥的只要不事涉机要，是可以留存副簿，张说、张九龄的文集当中都保留了不少本人上传下达的文书，而张岱所说的则是张说早年担任幽州都督时所进奏章。</p>
在被姚崇排挤出朝之后，张说长期在河北等地任官，在担任幽州都督时对军政事宜都提出了丰富的看法，幽州置屯充实边防、纵横两蕃以制突厥等等。</p>
只不过当时执政宰相宋璟同样秉持姚崇不幸边功、专于休养的思路，所以当时的一些构想并未付诸实现。</p>
张说入朝之后，身份有所不同，又与朔方王晙、出任定州刺史并知北平军事的张嘉贞多有不睦，而其本身又热衷于推动封禅诸事，对于边事的规划有失热心。</p>
皇帝认为植桑造林没有几年不能成，对于赈灾是远水难救近渴，实际意义不大。</p>
但这造林更大的意义是给人提供一层心理的慰藉，能够最大限度的将生产组织保留下来，而不是让百姓在愁困之下浮逃于外、自谋生机。</p>
这些百姓妻女们可以依靠义坊、桑林所提供的生产机会来换取基本的生活物资，而那些男丁除了组织修复河堤、恢复农田之外，还可以组织发往幽州等地直接投入生产，也是异地安置、分散赈灾压力的一种思路。</p>
等到这一场持续两年多的灾害过去之后，朝廷又可以发募内州流人实边替垦，原本那些赴边的流人则可重返故地、恢复原本的生产组织和家庭生活。</p>
因为有那些义坊、桑林的存在，可以保住这些受灾家眷们的生活与社会组织，避免“流人尽去、桑梓俱荒”的情况，等到回来再恢复生产时，能够大大降低在行政层面所遭遇的阻碍。</p>
所以新造的桑林，象征意义还要大过了实际的使用价值。或者可以这么说，张岱要让这些屯丁们哪怕身在边疆，也要牢牢记住有一位洛下张公子舍钱植桑，给他们妻女提供一份生机保障。</p>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有收买人心之嫌而被皇帝所猜忌？</p>
他一介白身，又不是什么宰辅高官，也不是皇族子弟，有什么被猜忌的资格？州县考绩上等、深受士民爱戴的官员，难不成人人都在图谋皇帝江山？</p>
顶着武惠妃的名头行事，就足以让皇帝把注意力集中在惠妃身上，方便自己建老鼠仓。</p>
“燕公历转内外、秉政多年，而今足不出户，尚能有此老成计谋，诚是可贵啊！”</p>
圣人先是感叹一声，旋即又将视线一转，望着张岱说道：“是否燕公心忧国困，无途以进，所以才遣你入拜惠妃，进计于朕？”</p>
张岱听到这话自有些无语，妈的好好的讲着国计，你这家伙突然又拐弯到猜忌老臣与后妃暗通款曲上来了，真是让人防不胜防！</p>
“臣今日入拜惠妃，是拜谢还赐先母遗产。因见育蚕事，遂有联想。但因短见薄识，偷大父计来补益拙见，卖弄才智于御前，不意竟为圣人识得计出何人，惭愧惭愧！”</p>
他只能顺着这家伙的意思半真半假说下去，偷他爷爷计略可以承认，但有预谋的暗通则绝对没有。</p>
圣人闻听此言后便也笑起来，那造弄义坊收恤难民的计策可能是少年灵光一闪，但之后的构想就颇为宏大了，没有足够的阅历和处事经验，是很难凭空想便琢磨出来的。</p>
“闻此计略，甚忆燕公。着尔小子归告尔亲，明日朝后入宫来见！”</p>
略加沉吟后，圣人便又开口说道。</p>
张岱闻言后自是一喜，便又叩首道谢，但在道谢完毕后又抬头问道：“那臣为惠妃规划善计，请问圣人是否可行？”</p>
“你姨甥不爱私己、善心悯人，只要能益事、不扰人，自去作弄。州县各有受命，切记不要假惠妃名誉扰及官府！”</p>
感情是出钱可以，但是不能借此敲锣打鼓的宣扬武惠妃在这事情当中的存在感，就像率领六宫妇人育蚕一样，内宫之中可以做一做，但若想主持真正的亲蚕礼，那你还得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