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坪开荒忙,梯田穿冬装
西坪开荒忙,梯田穿冬装</p>
卡车进山,竟然没什么人抬头看。</p>
开荒的社员干的非常积极,低着头挥舞锄头、镐把,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p>
钱进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大包干了?”</p>
周古摇头:“没有,没大包干,我们大队长不搞大包干,他说这蔬菜种植需要一起使劲,尤其是那个你要我们搞的蔬菜大棚工程。”</p>
“这个东西独门独户搞不了,就得靠集体的力量,所以不分家,我们还是过集体的日子。”</p>
钱进问道:“大家劳动积极性还可以?”</p>
周古说道:“一点没问题,我们都是过惯苦日子的人,现在一起使劲过上好日子了,都很珍惜这生活,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地聚,没人耍心眼。”</p>
闻言,钱进便没有在大包干的话题上继续聊。</p>
荒地上此起彼伏的都是沉重敲击声。</p>
“铿!铿!铿!”</p>
这些声音带着一种沉闷而坚韧的节奏,在空旷寒冷的山谷间回荡、碰撞,形成一片持续不断的轰鸣。</p>
陈寿江看到后连连感叹‘真是一群好汉子’。</p>
钱进也看的热血沸腾。</p>
冬日开荒!</p>
这可是人类筋骨与自然严寒最直接的对抗!</p>
卡车便没有去大队部,而是直接在坡底停下,然后引擎声被开荒的声浪吞没。</p>
钱进和周古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松软的冻土和碎石,往坡上爬去。</p>
离得开荒地近了,那景象更令人震撼。</p>
新开出的梯田层面高低错落,边缘参差不齐,裸露出大片大片黄褐色土壤。</p>
土地里翻出了新土,夹杂着碎石和草根,与周围覆盖着枯草和残雪的灰白山坡形成刺眼的对比。</p>
来开荒的全是身板结实的硬汉子。</p>
每一镐下去,砸在冻得比石头还硬的土坷垃上,只能凿开一小块。</p>
于是要开荒,就得不断挥镐,不断拼斗。</p>
社员们呼出的白气在脸前凝成一团,又迅速被风吹散,每个人的眉毛、帽檐上都结了一层白霜。</p>
钱进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很快锁定了那个最高大、最显眼的身影。</p>
周铁镇正独自奋战在一处地势最陡、冻土层最厚的坡段。</p>
他脱掉了臃肿的棉袄,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单军装。</p>
大冷的天,可他后背和腋下却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导致的确良军装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虬结的肌肉线条。</p>
他双手紧握着一柄长柄开山镐,镐头是沉甸甸的熟铁打造,在寒冬里泛着冷硬的乌光。</p>
只见他叉开双腿腰腹猛地发力,一把将那沉重的镐头高高抡过头顶,然后带着全身的力气和一股子狠劲,狠狠地砸向脚下的冻土!</p>
“铿——!”</p>
一声巨响传进钱进耳朵,这声音几乎震得他脚底板发麻。</p>
坚硬的冻土表面只被砸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几块拳头大的冻土块被巨大的冲击力崩飞出去。</p>
像炮弹。</p>
钱进看的感叹。</p>
太彪悍了!</p>
周铁镇干活更是全神贯注,他压根没注意到钱进和周古的出现。</p>
地表砸开一道缝隙后,他手臂的肌肉更是绷紧如铁,先前那一镐的巨大反震力让他身体跟着晃动了一下,但他毫不停歇,拔起镐头,对准那道裂缝又是更加凶狠的一镐!</p>
“铿——!!”</p>
这一次裂缝扩大,一块脸盆大小的冻土块终于被撬动,翻滚着滚下了山坡。</p>
“大队长,你看是谁来了!”周古扯着嗓子喊了一声。</p>
周铁镇闻声回头,他抹了把汗。</p>
风一吹,头顶有白气冒起。</p>
钱进冲他挥手大笑。</p>
周铁镇嘴巴顿时张大了,露出狂笑声:</p>
“我草!钱主任!”</p>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都嘶哑变形了。</p>
周围开荒的汉子们看到钱进,纷纷上来打招呼:“钱主任你来了啊。”</p>
“钱主任,俺大队的菜好吃不?俺家里伺候了一些韭菜,你不管怎么着得带点回去。”</p>
“是,头刀韭菜,年三十包饺子味道绝了。”</p>
周铁镇一把将沉重的铁镐戳进土里。</p>
他顾不上擦汗,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下坡来,一把紧紧攥住了钱进的手。</p>
那手粗糙得像砂纸,力气大得惊人,钱进被他捏的疼。</p>
“我草我草,钱主任啊,你你、你咋突然来了?给我打个突击战?啊?这大冷的天你来了?啊?哈哈,怎么突然就来了?”</p>
周铁镇喘着粗气,眼睛亮得惊人,他上下打量着钱进,满脸的不敢相信。</p>
钱进被他握得生疼,却用力回握了一下。</p>
他看着眼前这张被寒风和劳作雕刻得更加黝黑粗糙的脸,再看看他身上那件被汗水和泥土浸透的单衣,心中百感交集。</p>
周铁镇没有当领导的大局观和好脑子,但确实是条铁汉子。</p>
他永远是冲锋陷阵在前,这种人该去当兵的!</p>
钱进将自己的军棉衣给他披在身上,说道:</p>
“这次专门来看看你,看看咱们西坪的梯田,周大队,这两年你是辛苦了!”</p>
钱进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敬意,他指向那片巨大的冻土工地,“这地方,比我想象的更难啃啊!”</p>
“嘿!”周铁镇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结实但有些发黄的牙齿。</p>
“有什么难啃的?我们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靠山吃山,靠山找山讨饭吃嘛。”</p>
“再说了,难啃也得啃,开春前必须把这坡地整出来,这是咱西坪的命根子。”</p>
他拉着钱进往坡上走,避开那些奋力劳作的身影:“钱主任你来得正好,走,上来给你看看咱的‘战场’!”</p>
钱进跟着他走上新开的梯田层面。</p>
脚下的土被冻得硬邦邦,踩上去咯吱作响。</p>
他走到周铁镇刚才奋战的地方,看着那深深嵌进冻土里的镐头和旁边堆积的坚硬土块,弯腰试着想拔起那把长柄铁镐。</p>
入手处镐把木柄冰凉刺骨,沉甸甸的份量远超预期。</p>
钱进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才勉强将镐头从冻土里拔了出来。</p>
他学着周铁镇的样子,扎稳脚步,抡起镐头,用尽力气朝一块凸起的冻土砸去。</p>
“铿!”</p>
一声脆响。</p>
镐头砸在坚硬的土块上,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量猛地从镐柄传来,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双臂,直冲肩膀。</p>
钱进只觉得双手虎口一阵剧痛发麻,双臂的骨头仿佛都被震得嗡嗡作响,镐头差点脱手飞出。</p>
而那块冻土仅仅被砸掉了一小块边角,崩起的碎屑打在脸上,跟石子一样打的人生疼。</p>
这样钱进踉跄了一步才稳住身形。</p>
他看着自己瞬间发红的虎口,又看看地上那块几乎纹丝不动的冻土,只能苦笑着摇头:</p>
“这比修长城还难,周大队你们在这西坪山里讨生活真是太不容易了!”</p>
他现在是亲身感受到了这每一块梯田背后所蕴含的汗水和泪水。</p>
西坪的人民了不起。</p>
他们过的太艰辛了。</p>
周铁镇哈哈一笑。</p>
他接过钱进手里的镐,轻松得像拿起一根木棍:“我们都习惯了,山里庄稼人,过的就是这个日子,再说我们别的没有,就这把子力气。”</p>
“钱主任,你是当领导干部的,放在部队里你是司令,这活不是你们干的。”</p>
“不过我了解你,你不是干不了这活,是你头一次干,没有技巧,哈哈,你以为开荒光靠力气啊?这技巧和经验也一样重要!”</p>
他语气里没有轻视,只有一种劳动者特有的骄傲和理解。</p>
钱进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没有多言。</p>
周铁镇领他往上走:“我叫你不是来干活的,走,咱们往上去,看看我们这块开垦出来的田地。”</p>
“去看看我们现在的梯田菜地!”</p>
居高眺望,山野间大部分草木早已凋零,只余下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簌簌发抖。</p>
梯田的地头上,时不时有老树挺立,虬枝盘结,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更显萧索。</p>
钱进裹紧了厚重的外套,跟着周铁镇看过这片开荒地后又转移向临近农田。</p>
农田里头也有社员在忙活。</p>
冬季也不停歇。</p>
土地被翻了一遍又一遍,于是清冽刺骨的空气里带上了枯草根和冻泥土被翻出来后的腐败气息。</p>
“呀,是钱主任来了?辛苦辛苦,这大冷的天还惦记着我们。”一个洪亮的声音穿透寒风传来。</p>
这片梯田的社员由二生产队的队长周超带领,钱进跟对方打过交道,当初来西坪考察的时候还有筹建双代店的时候,他都出过力。</p>
周超打扮跟社员们差不多,同样裹着件厚棉袄,袖口和肩膀打着深色的补丁,头上扣着顶旧毡帽,帽檐下露出的脸颊被寒风刮得黑红,刻满了风霜的褶子。</p>
他很尊敬钱进,因为之前钱进从周铁镇手里收了一批古玩,其中就有不少二队东西。</p>
后来钱进给送入商城定价便把钱和票给送了回来,当时二队社员分到了不少钱,周超家里更是分到了一千多块。</p>
在这个贫穷的年代,他家一下子富裕起来,这样他就更尊敬钱进了。</p>
看到钱进到来,他大步迎接,老远便伸出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大手,等着跟钱进握手。</p>
钱进也伸出了手:</p>
“我想咱们老周家的同志了,过来看看人也来看看咱们的梯田。大冬天的,你们也忙活?”</p>
“那必须得忙活啊,”周超哈哈笑,“不能等到了春天该种菜了再忙活,那时候可就晚了。”</p>
钱进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前方一片依山而建的广阔梯田区域。</p>
只一眼,他便微微怔住了。</p>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凉野性的麦田,当时麦子长的稀稀落落,乱石嶙峋,一切显得破败而凋敝。</p>
然而此刻展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景象,冒出来的是冬季少见的勃勃生机!</p>
大概的说,这片山势被人力巧妙地驯服了。</p>
只见一道又一道的梯田层层迭迭,它们如同巨大的台阶,顺着山体的自然坡度,一级一级,整齐有序地铺展上去,直插半山腰。</p>
每一级梯田的边缘,都用从山上开采下来的大小石块,混合着就地取材的黄土,垒砌得结结实实,形成了一道道坚固的挡土墙。</p>
这些石土垒成的田埂,像是给大地绣上了粗犷而稳固的边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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