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自店公社，老战友新变化
再回自店公社，老战友新变化</p>
一月下旬，临近小年，城区通往自店公社的泥土路上跑着一辆卡车。</p>
阳光灿烂，可风很大。</p>
朔风卷起被车轮掀起来的雪浆子抽打在解放牌卡车的车棚上，将上面蒙的厚厚帆布抽出沉闷的噗噗声。</p>
硕大的车轮碾过覆盖着薄冰和冻硬车辙的土公路，颠簸得如同惊涛骇浪里的小舢板。</p>
车厢里，钱进裹着件半旧的军绿色棉大衣，蜷缩在角落一堆鼓鼓囊囊的麻袋旁边。</p>
开车的是陈寿江。</p>
他还没有考出驾照来。</p>
不过，这年代无证驾驶实在不是事，甚至别说无证驾驶了，连醉驾都不是事。</p>
陈寿江制度的，小田你得多看看规章制度，这年根底下一切都得按照制度来，可不能乱啊！”</p>
“小田我听一些人反映过，你跟顾客总是喜欢抱怨，说你是人才，不应该干这种服务工作，应该去干管理工作——你说说你，这像话吗！”</p>
接着是刘秀兰温顺又略显疲惫的声音：</p>
“是的，小田，你别怪赵社长总是训斥你，他是为你好，你刚踏入工作岗位没两个月，要学习的地方还太多。”</p>
“你记住，做人可不能好高骛远呀，我们总给你讲咱们前主任钱进同志的名言名事迹，他就是从底层兢兢业业做起，最终成为咱供销系统现在的名人！”</p>
有个青年说：“好的，赵社长、刘会计，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p>
听着里面的话，钱进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p>
三堂会审啊？</p>
他推开刚涂了绿漆的木门，还是熟悉的味道。</p>
自店公社里永远都是一股酱醋香油煤油的气味，不过冬天烧炉子，又多了股煤烟味。</p>
供销社里头也还是那个熟悉的场景。</p>
时隔快一年半时间，这供销社没怎么变化。</p>
改革开放刚开始，威力还没有释放，社会变化还不太大。</p>
此时柜台后面，他所熟悉的赵大柱正叉着腰、皱着眉看向一个男青年，刘秀兰则在忙活，低着头在点钱点票。</p>
天气冷，炉子的热气没法供应偌大的供销社大堂，于是刘秀兰的鼻尖冻得微红。</p>
她一手清点钱和票，另一手的手指在算盘珠子上飞快地拨动着，旁边还堆着厚厚的票证本和账册。</p>
金海也在这里，不过没出声，他正费力地从柜台下拖出一个沉甸甸的大纸箱。</p>
里面似乎是新到的搪瓷脸盆，发出哐啷啷的碰撞声。</p>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金海下意识抬头看，随即眼睛就瞪大了：</p>
“好家伙！”</p>
钱进也跟着喊：“好家伙！”</p>
金海一脚将箱子踢开，指着钱进哈哈大笑：“钱主任，哈哈，钱主任你怎么来了？怎么突然就来啦？”</p>
“赵社长！秀兰姐！金海大哥！”钱进的声音带着笑意，一一跟他们打招呼。</p>
赵大柱和刘秀兰在听到钱进开口的时候就同时抬起了头。</p>
他们看到门口风尘仆仆却笑容满面的钱进，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惊讶转为惊喜！</p>
“哎呀，我的钱主任啊！”赵大柱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p>
他脸上绽开笑容，绕过柜台就大步迎了上来，那步子快得带起一阵风。</p>
隔着老远他就伸出了那双粗糙有力、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握住钱进的手，用力摇晃着：</p>
“我的大领导呀！你是啥时候到的？怎么不给我们提前打个招呼？好歹来个电话，我好准备准备呀。”</p>
“来来来，快进来，外头冷得跟冰窖似的！”</p>
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把钱进往屋里火炉旁边拽。</p>
“钱主任，真是你哎！。刘秀兰也惊喜地放下算盘，从柜台里快步走出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亲切笑容，上下打量着钱进：</p>
“钱主任你可瘦了呀，怎么样？市里工作忙吧？我们每次去县里开会，都能在表扬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你真是厉害。”</p>
“快，快坐！金大哥，快给钱主任倒杯热茶！”</p>
她顺手接过钱进手里的旅行包，掂量了一下：“呦，还挺沉，给我们带了宝贝呀？”</p>
钱进笑：“猜对了一半，是给你们带的东西，不过不是宝贝。”</p>
金海迅速去拿了茶叶给茶壶倒入开水。</p>
他也赶紧凑过来，笑容热烈：“钱主任，你可想死我们了，我可不是乱说，你问问他俩，我们是日思夜想，终于把你给想回来了。”</p>
钱进拍拍他胳膊：“我也想你们，但确实挺忙的……”</p>
“都知道，你现在执掌市里的外商办，整天跟洋鬼子打交道，整天跟他们勾心斗角，肯定忙的很。”刘秀兰开心的说道。</p>
金海急切的问：“对了，钱主任，我们之前去县里开会，听说你带领市里各单位对小鬼子的黑心工厂打了一场胜仗？快给我们说说，怎么回事呀？”</p>
钱进笑：“这都什么跟什么？三人成虎，胡说八道了……”</p>
“钱主任你可别谦虚，我们都知道，你去首都参加咱总社的表彰大会了，我听说你可是一个人拿了两个奖呢。”赵大柱与有荣焉。</p>
钱进是他们的老领导，彼此之间还存在信件联系，他们隔三差五就给钱进写信。</p>
钱进这边时不时也给他们回信，关系一直维持的很好。</p>
所以随着钱进在市里地位水涨船高，他们在县里也备受重视。</p>
很多人不在乎他们的身份低微，可却很在乎钱进拥有的能量。</p>
三人属于钱进的老部下，这样县里的领导干部不敢得罪他们。</p>
面对热忱问候，钱进就把查毒燕窝和反击川畸重工的两件事给大概的讲了讲。</p>
三人听的津津有味，看钱进的眼神充满崇拜之情。</p>
最后金海一拍脑袋：“嗨，光听钱主任说话了，忘记给你倒茶了。”</p>
他动作麻利地拎起大茶壶，往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子里哗啦啦倒了满满一杯滚烫的茶水。</p>
水汽氤氲，茶叶梗子在黄绿色的水里打着旋儿。</p>
钱进被赵大柱按在炉子边唯一一张旧藤椅上坐下，炉火烧得正旺，炉盖缝隙透出红彤彤的光，烤得人半边身子暖洋洋的。</p>
他捧着搪瓷缸，冰凉的指尖被烫得微微一缩，一股暖流却顺着指尖直涌进心里。</p>
刘秀兰三人缠着他还想继续听过他讲贸易战故事。</p>
中国人永远尊重对外战争取得胜利的英雄。</p>
钱进对柜台里的小青年点头：“那位小同志是？”</p>
“小田你不赶紧过来？这就是你天天想见的咱们前主任，钱进同志。”赵大柱招招手。</p>
他又介绍：“这是田千里，去年10月份刚分到咱单位的销售员。”</p>
田千里？</p>
钱进一愣。</p>
是自己在《海滨市工业志》里看到过的那个田千里？！</p>
他在里面看到过一些海滨市本地人才介绍。</p>
其中有管理人才的简介，他注意到过一个叫田千里的人。</p>
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海滨化肥厂在杨大刚手里并没有起色——不过还好，原时空没有国棉六厂引进新生产线的鼓动，杨大刚也没有为化肥厂贸然引进川畸重工的合成塔而受骗。</p>
杨大刚身先士卒，带着化肥厂上下一心，慢慢的开始堕落，最终在九十年代中期要破产。</p>
然后这时候一个叫田千里的人接替退休的杨大刚担任厂长。</p>
此人管理能力超强，极具战略眼光，竟然将化肥厂扭亏为盈，一直到21世纪，海滨化肥厂都还在，并且还是国企。</p>
另外根据《工业志人物小传》中介绍，田千里最早中专毕业就是进入了供销社，在供销社工作几年后以管理人才身份送去念了大学，毕业后进入了轻工局工作。</p>
他调去化肥厂就是去救急的，结果救急成功，成了知名企业家！</p>
联想到刚才赵大柱在话里话外说田千里好高骛远的一些事，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凑巧碰到了本主。</p>
嘿，这可真是搂草打兔子，顺手逮了个大的！</p>
钱进主动伸出手。</p>
田千里赶紧快步上前伸出双手。</p>
小伙子面皮薄，跟他握手后脸上一片红。</p>
钱进先勉励他两句，看到他抽烟就将自己的防风打火机送给了他。</p>
这样田千里更是激动，眼睛都泛上了泪花。</p>
钱进微笑着问他：“小田同志，你是中专毕业分配到咱单位的？”</p>
田千里急忙点头：“是的，钱主任，我是咱们海滨技工学校车间管理班毕业的学生。”</p>
车间管理班！</p>
很有年代味道的一个专业方向。</p>
钱进估计自己是碰到正主了，这样他对田千里来了大兴趣。</p>
他一个劲对田千里嘘寒问暖，看到田千里手腕空空的，还把自己手表摘下来送给他戴上：“小田同志工作上有些纰漏，怕是因为对时间掌控的不好。”</p>
“来，戴上这块表，以后要好好看时间，好好工作。”</p>
小伙子激动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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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也太好了吧！</p>
他眼含泪花带着哭腔诅咒发誓：“我以后一定扎根公社好好服务，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给钱主任您看看，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教导和期待。”</p>
钱进欣然笑：“好，好，那咱们以后市供销总社表彰大会见吧！”</p>
田千里大声喊：“好！请钱主任放心，我一定会拼命干好工作！”</p>
钱进点头。</p>
很好。</p>
相处的地基打好了，让小伙子在供销系统里磨练几年，以后他要带过去给自己搞管理。</p>
现在根据他的观察，劳动突击队里这些人还真没有多少管理人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