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
</p>
</p>
</p>
养鸽人站在屋顶上挥舞竹竿,他的蓝布裤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面旗帜。</p>
五个孩子捧着油条不走了,都在看这一幕在乡下见不到的场景。</p>
钱程和陈寿江哄着几个孩子说赶紧走待会要去公园,才把他们哄走。</p>
走到衡山路拐角时,一阵甜香飘过来,孩子们又不走了。</p>
是国营食品厂在送新鲜出炉的月饼!</p>
这些月饼刚烤好,松软油腻,香甜扑鼻。</p>
旁边围着几个半大孩子,这是在等便宜处理的残次品。</p>
这次孩子们说什么也不走,手里的油条都不香了,眼巴巴的看月饼。</p>
然而卖月饼的售货员虽然也是个老头,却不是卖油条老头那样的好心人。</p>
他对孩子们的垂涎视而不见,按部就班的给排队顾客称月饼。</p>
马红霞从兜里摸出五块水果糖,分给五小只:“等下去你们小叔、小舅家吃好的。”</p>
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p>
钱红舍不得吃,把糖藏在衬衫口袋里,隔着布料摸它的形状。</p>
陈建国则把糖咬得“嘎嘣”响,甜得眯起眼睛嚷嚷:“我宣布我发明了一个油条的新吃法,油条和糖一起吃,又香又甜!”</p>
“赶紧滚犊子。”陈寿江吼他。</p>
等路过邮电局时,轮到钱夕停下脚步了。橱</p>
窗里贴着新到的《人民画报》,封面是首都长安街的夜景,灯火通明。</p>
她摸了摸衣兜,最后没舍得买这本画报。</p>
钱程见此默默的记下了,但嘴上说:“都快点走吧,别去晚了让咱弟媳妇去买早饭。”</p>
五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p>
他们数着路边的消防栓,猜下一个门牌号是单数还是双数。</p>
偶尔有自行车铃“叮铃铃”地响,或者由公交车售票员摇铃,他们就赶紧躲到大人身后,然后又嘻嘻哈哈地跑出来。</p>
好不容易进了泰山路。</p>
又有香味飘来。</p>
这次香味尤其浓郁,孩子们都看傻了:“这是做什么呢?咋个这么香?”</p>
陈寿江挠头:“对,这是啥?俺们那里没见过。”</p>
“这是在炸香油馓子。”钱夕笑道。</p>
金黄的馓子在油锅里翻腾,老师傅用长筷子轻轻一挑,就摆成了漂亮的扇形。</p>
钱程数出两毛钱:“给孩子们买点尝尝鲜。”</p>
排队买馓子的时候,路口的广播响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p>
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回荡在街道上空。</p>
卖馓子的老师傅动作顿了顿,把自己身边的收音机给关闭了。</p>
后面三接头喇叭上的声音还在继续“……党中央决定,进一步落实知识分子政策……”</p>
排队买馓子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p>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摘下帽子抬头凝视喇叭,喃喃说:“这下好了,知识分子的好日子来了,知识,科学,国家能兴盛呀。”</p>
钱程没听懂这话里的深意,但他知道社会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p>
转过最后一个弯,钱进住的干部楼已经能望见了。</p>
五个孩子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也知道在钱进两口子面前要规规矩矩的。</p>
可等到了楼门口他们又开始活跃起来,因为楼前停着辆漂亮的大摩托车!</p>
陈建国要爬上去,被陈寿江一脚踹飞了:“给老子老实点,这楼里住的都是干部,指不定是哪个领导干部的车子,给人弄坏了你小子得坐牢!”</p>
马红霞掏出小手绢,挨个给孩子擦了脸。</p>
钱夕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陈寿江则把解放鞋上的灰土在裤腿上蹭了蹭,又把裤腿给拍了拍。</p>
晨雾正在散去。</p>
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水泥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p>
远处传来呜呜声。</p>
钱程感觉心神舒畅:“快听,这是大轮船的汽笛声!”</p>
陈家两兄弟蹦跳着说:“我要去看大轮船……”</p>
“待会吃了早饭,我领你们去看。”楼上窗前响起魏清欢的声音。</p>
钱进给哥姐开门,吃惊的问:“你们怎么来的?”</p>
“走来的,反正不远。”钱程笑道。</p>
钱进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怎么找到路的?怎么找上门的?”</p>
看着弟弟的震惊表情,钱程哈哈大笑:“老四,你哥我在这城里生活过小二十年呢,这城里就那么几条街道,早转熟了。”</p>
“我记住了你家在泰山路干部楼,然后我从工人新村出来就往泰山路走,找到泰山路再找你们的干部楼还不简单?”</p>
钱进很佩服:“大哥你都下乡多久了,竟然还记得这些路?”</p>
“家里有海滨市地图,是跟给公社送干鱼的司机换的,你哥当个宝贝,几乎天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拿出来看看。”马红霞笑着解释。</p>
钱进说道:“那哥你对海滨市的街道都记得清清楚楚?”</p>
钱程说道:“清清楚楚,其实我闭着眼睛都能摸过来!”</p>
钱进一拍手说:“等把你回城手续办好了,我送你去学开车考驾照,到时候当司机。”</p>
改革开放以后,他迟早需要个司机,让这大哥给自己当司机不错。</p>
这年头司机可是金饭碗,安排家里人给自己当司机,这一点不是埋汰人,反而这是对家人最大的提拔。</p>
钱程反应便印证了这点:“啊?开车?我我、你能送我去开车?”</p>
“这事对他简单。”魏清欢在饭桌上布置起来,“你这个老弟跟好些司机是好朋友,给你找个师傅轻松简单。”</p>
陈寿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老弟,你看看姐夫我能不能也去学个开车?”</p>
钱进笑道:“姐夫你放心好了,城里工作机会是有的,我会给你找个你喜欢又适合你的好工作。”</p>
“我看你喜欢照相机、喜欢照相?那不行我安排你去照相馆当学徒。”</p>
陈寿江瞪大眼睛看他:“不是,老弟,你门路这么硬啊?”</p>
钱进说道:“只是恰好在运输和照相馆这两个行业有点关系而已。”</p>
“来,吃饭,这事不着急,你们放心吧,我会给你们找到合适工作的。”</p>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阳光照进楼里,温暖又舒适。</p>
魏雄图和张爱军露面。</p>
钱进给双方做了介绍。</p>
小汤圆则跟五个哥姐混到一起。</p>
四小去上学了,她现在又有了新的哥哥姐姐,反正该玩伴是少不了……</p>
魏清欢没去买早餐,她猜到了钱进哥姐会带早餐过来,这样对两家人来说也是个表现机会。</p>
不过她熬了小米粥,这样配上咸菜和油条正好是一顿丰盛早饭。</p>
钱程和钱夕谈论着海滨市里的变化,感慨连连。</p>
孩子们一边吃着香喷喷的小笼包,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对城里生活简直太满意了。</p>
“小叔,城里真好,我要在这里上学。”钱途坚定地说。</p>
“我也要在城里上学,妈,我不跟你们回去了,你跟爸回去吧。”陈建国嚼着肉包子说。</p>
他又对弟弟说:“你不是跟妈说,你不来城里上学吗?你要在林场吗?那你跟爸妈回去。”</p>
陈爱国愣了愣,把包子一扔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也要留在城里上学,我我我爱上学……”</p>
陈建国抓住机会捡走半个包子塞进嘴里。</p>
陈爱国哭的更伤心了。</p>
谁哄也没用。</p>
张爱军最后抹了把嘴巴,陡然凑到他跟前呲牙咧嘴的说:“哪来的爱哭小孩?走,我把他送动物园去喂老虎!”</p>
陈爱国嗷一嗓子钻妈怀里老实了。</p>
钱进笑起来:“行了行了,你们都留在城里上学。”</p>
“等你们长大了,全给我考大学,到时候你们可不能再留在城里,要么去西北要么回东北,到时候给我好好建设你们的家乡!”</p>
魏清欢闻言拍了他一巴掌,说道:“哪有你这样当长辈的?竟然劝孩子去农村。”</p>
钱进说道:“咱钱家子孙要有硬骨头,要有家国情怀,包括咱俩以后的孩子也不能留在海滨市,全去祖国需要建设的地方,好好建设祖国!”</p>
到时候肯定不是去当农民。</p>
钱进是要培养后代散到全国各地去当行业骨干。</p>
只要孩子有这个本事,他肯定有资源培养他们。</p>
钱程和钱夕两家人哈哈一笑没把他的话当真,但也纷纷附和他的话‘要好好建设祖国’。</p>
然后话题转移到了钱进和魏清欢身上,问两人什么时候要孩子。</p>
这事钱进和魏清欢早就讨论过。</p>
两人为难之处在于都没了长辈,没人帮忙带孩子。</p>
如今哥嫂来了。</p>
能看孩子的人也来了……</p>
这事现在不着急。</p>
钱进吃着早饭给两家人先规划后面几天的游玩行程。</p>
要去看大海,要出海捕鱼。</p>
要去看电影,要去逛公园、逛商场。</p>
他把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p>
但是他无法陪同。</p>
因为他还得忙活服装厂的开业事宜,如今女工人已经招聘到位。</p>
只等原材料确定,那就可以开业大吉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