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朝阳笑眯眯的点头：“嗯，你们艾校长人呢？”</p>
老谢说：“你等等我，该放学了，我先给学生们放学，到时候艾校长会出来的，他准能看见你。”</p>
郑朝阳再次笑眯眯的点头。</p>
他正好打量起这座初中。</p>
结果他发现这座老旧学校跟记忆中不大一样了。</p>
校舍还是低矮土坯房，如今不再残破，外面粉刷得雪白，墙上坑坑洼洼都被抹平了，门窗刷了一层绿油漆，以往破损玻璃换新了，不再用塑料纸顶事。</p>
路边出现了苗圃，里面新栽的冬青树苗排得整整齐齐，像一列挺直腰板的小卫兵。</p>
“铛——铛——”一阵清越的铜锣声突然响起，郑朝阳回头看，老谢正拎着一面铜锣敲得起劲。</p>
铜锣用料扎实，声音浑厚。</p>
他点头说：“是一面好锣，哪里来的？”</p>
老谢笑道：“我们供销社主任送来的，以前上课下课都是我用嘴巴吆喝，他说学校要有学校的样子，城里学校有那个什么电铃，咱乡下没这个条件却也不该扯着嗓子喊，于是他弄了这面锣。”</p>
“上个月海滨市里泰山路的劳动突击队来干活我才知道，这面铜锣是他们街道治安突击队的，本来治安突击队敲锣来震慑小偷小摸，但被钱主任给要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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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城里人说，这铜锣留在街道里是浪费，应该送到农村来发光发热，哈哈！”</p>
呼啦啦……</p>
随着铜锣声音传遍学校，教室门被推开，大大小小的初中生跟脱缰野狗一样跑出来。</p>
学生们的形象让很吃惊。</p>
男生清一色精神的小平头，女生辫子上的红头绳在晚风中跳跃，彰显的一条条马尾辫分外鲜活。</p>
“老郑！”艾守业从学生们身后走出来，一眼看到了路边的郑朝阳，顿时惊喜的大喊一声，“你老小子不给我通知就来了，打我一记奇兵？”</p>
郑朝阳看向老同学。</p>
老同学也有些变化。</p>
头发斑白了，满脸皱纹多了，眼睛比以往眯更厉害，似乎睁不开了，看起来比三年前苍老了不少。</p>
他快步走上去，跟少年时代曾经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老同学拥抱在一起，使劲拍他后背：“又是三年，老艾，又是三年没见啊！”</p>
艾守业兴奋的对老谢喊：“去把咱教职工通知一声，今晚吃顿好饭。”</p>
“你去供销社拿两瓶酒，去食品店看看孙大厨那里有没有什么下酒菜，要是有买一些回来，没有的话你去供销社，钱主任那里准有好东西，给我弄点。”</p>
老谢看到自己敬重的校长高兴他也高兴，连声说：“好好好，这就去，我立马去。”</p>
艾守业笑着把郑朝阳拉进自己的办公室。</p>
屋子东墙正中挂了个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清脆有力。</p>
墙上挂着面锦旗，红绸子上“教书育人润物无声”八个黄字熠熠生辉。</p>
郑朝阳赞叹道：“不错，不错，你们办公室总算像个样子了，你们办公桌上还有了台灯？这样以后你晚上看书备课倒是舒服了。”</p>
“怎么样？看来你们跟着恢复高考沾光了。”</p>
“告诉你，老艾，咱知识分子好日子要来了，你耐心的再等上一段时间，最晚不过今年，你会听到全国上下会响起春雷！”</p>
艾守业指着挂表又指向焕然一新的桌椅：“我们肯定跟着高考沾光，现在我们乡下还不行，家长学生还是不重视学习，可是城里据说不一样了，城里很重视学生的学习问题了。”</p>
“这是我们公社那个供销社新主任说的，他说乡村迟早更得重视学习问题。”</p>
“城里娃娃还能接父母的班进工厂，乡下的娃娃只有高考一条改命的路。”</p>
“他帮助我们修缮教室、修缮教职工和学生的桌椅，给我们学校捐赠物资，哈哈，我们学校变化挺大吧？”</p>
“都是他钱主任的功劳？”郑朝阳很诧异，但似乎又觉得这很正常。</p>
艾守业下意识点点头递给他茶缸，然后又反应过来：“你认识他？怎么知道他姓钱？”</p>
郑朝阳不瞒着老同学，把自己此行任务说了出来。</p>
艾守业听后脸上表情有些凝滞，然后他长叹一声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p>
“小庙容不下大佛，水池子养不住蛟龙，钱主任迟早要飞黄腾达！”</p>
“也罢，这是应该的，他这样的人才就得去更高的舞台展现自己，留在我们这个穷公社里的可惜了。”</p>
“但也可惜啊，我们公社好不容易来了个好干部，他当真是个好干部……”</p>
郑朝阳问道：“他这么好？我知道你心里傲气，一般人看不上，多少年来我还没有听到有人当得起你如此评价。”</p>
“看这个。”艾守业不回答，而是用事实说话。</p>
他从抽屉里取出个红绸布包，掀开是一把沪都生产的双箭牌推子：“钱主任来到学校好几次，看到学生头发乱糟糟、卫生脏兮兮后很看不下去。”</p>
“他说少年要有少年的朝气、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现在每月。</p>
郑朝阳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p>
他弯腰去捡时，看见书架底层整整齐齐码着《人民画报》，最新一期竟然就是上个月的书，封面是希贤同志视察科研单位的照片。</p>
郑朝阳捡起笔记本塞进了宽大的中山装布兜里。</p>
他说道：“临行前，我们单位领导给我们调研组开了个送行会，会上要求我们重点考察一些同志的群众基础。”</p>
“现在来看，钱进的群众基础不用再考察了，是吧？”</p>
艾校长说道：“肯定不用了，我不知道你们在生产队里调查出来什么，我只说我这个学校的一亩三分地。”</p>
“在这里钱进的群众基础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书，就是外面学生们干干净净的脑袋还有脸庞，就是不用老谢扯着嗓子喊而是可以敲的锣。”</p>
“其实太多了，我要是给你一样一样的数，咱们真能数到吃晚饭。”</p>
郑朝阳点点头：“我知道了，针对钱进的调研结束了。”</p>
艾守业说：“他通过审查了，是不是他要升职了？”</p>
郑朝阳说道：“我们单位要在各市成立一个新科室，叫做外商办，以后外商办还会下沉到县级单位，这将是个很重要的科室。”</p>
“钱进肯定要调过去了，不过未必升职，海滨市的情况你不了解，用你的话说，这里是大庙是深海，海滨供销总社里神多菩萨多，鱼大龙也长。”</p>
“钱进在乡下干的不赖，但资历和学历上还是差很多人挺远距离，我看他前景未必乐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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