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也算时间

哭？哭也算时间</p>

刚才去忙工作的王振山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都歇会儿，喝口凉茶。”</p>

钱进出去一看，有妇女挑担子挑来两桶凉茶。</p>

他要了一碗尝了尝。</p>

里面准加了糖精，怪甜的。</p>

王振山左瞅瞅右看看，最后仰头看着焕然一新的屋顶，发现缺漏处已经补上了新瓦顿时夸赞：“好手艺！比县里的建筑队强多了！”</p>

他出来招呼钱进：“钱主任，午饭安排水饺怎么样？我跟罗师傅商量了……”</p>

“卧槽，别啊。”钱进激动了，“中午饭不能让罗师傅负责，我我我很尊重老同志，可是人家突击队是大老远过来干活的……”</p>

王振山哈哈大笑：“瞧你！”</p>

他解释说：“我跟罗师傅商量了，今天让他露一手，他从附近大队找了几个手脚麻利会做饭的妇女一起来包水饺。”</p>

钱进很惶恐：“罗师傅露一手？我怕我们队员吃的露一裤裆啊。”</p>

王振山笑的更猛烈：“你来的时间短，一点不了解罗师傅的本事。”</p>

“罗师傅能来公社管食堂，他可能没点本事吗？老话说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没有金刚钻不拦瓷器活！”</p>

“实话告诉你，罗师傅一旦认准做饭，味道很好的！”</p>

钱进一时之间没有更好选择。</p>

整个公社他只信任自己的厨艺，可他不能去当厨师。</p>

王振山跟他商量：“公社食堂米面粮油不太够了，所以我想去供销社赊个账……”</p>

这话说起来难为情。</p>

堂堂公社书记还要赊账。</p>

还好，自店公社是个穷地方，他已经习惯赊账这种事了。</p>

钱进闻言痛快说：“公社提供地方、提供人手，我来提供米面粮油，大大的有！”</p>

“那我不跟你客气了，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公社确实财务很困难。”王振山无奈的笑。</p>

两个仓库大体改造进行的很快。</p>

毕竟劳动突击队来了七十号人，人多力量大。</p>

等到中午吃饭之前，仓库已经脱胎换骨。</p>

雪白的墙壁上贴着鲜红的标语，崭新的窗户敞开着，飘进来槐花的香气。</p>

有青年正在黑板边缘课程表画框，他的仿宋体漂亮得像是印刷出来的。</p>

“就差这个了。”石振涛从帆布包最底层取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张领袖同志半身像。</p>

“挂哪儿合适？”</p>

王振山指着正对门的墙面：“就这儿！让同学们一进门就感受到革命的温暖。”</p>

中午灿烂的阳光透过新安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刚刚摆放整齐的课桌上。</p>

王振山看的有些恍惚，这劳动突击队的效率真不是盖的，等到下午再查漏补缺，那自习室一下子就成型了。</p>

“怎么样？”石振涛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工装后背已经湿透，“不比咱泰山路学习室差吧？”</p>

钱进点头：“不错，很不错。”</p>

王振山又开始挨个和突击队员们握手，握到描摹仿宋体字迹的青年时格外用力：“小赵同志啊，你这手字，不去当老师可惜了！”</p>

改造自习室是小事，反而招待突击队是大事。</p>

王振山带钱进去食堂查看午饭进展。</p>

大烟囱里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p>

钱进看到食堂前的空地上，一些妇女正在将好些嫩绿的蔬菜浸在凉水里洗，洗完以后又送去了沸水大锅里焯水。</p>

他感到奇怪。</p>

这什么蔬菜？</p>

见多识广如他还真没见过！</p>

“王书记，面活好了！”罗师傅大声喊，“按你说的，今天不过日子了，白面里头掺了三分之一的富强粉。”</p>

王振山满意的呵呵笑：“好，这就好。”</p>

钱进洗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跟着走进食堂。</p>

二十多个妇女已经忙活开了。</p>

食堂帮工王婶带着几个小媳妇在剁肉馅，菜刀在案板上敲出欢快的节奏。</p>

食品店的曹梨花竟然也来了，领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妇女在揉面，粗壮的手臂把面团摔得啪啪响。</p>

最里头，还有老太太在剥蒜。</p>

别看年纪大，手很巧，蒜皮乱飞，白花花的蒜瓣正要装满一个小盆子里，然后送进蒜臼里被捣成泥。</p>

钱进从旁边经过，辛辣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p>

“油来了！”金海把两桶菜籽油放在灶台边，金黄的油面晃动着，映出妇女们喜笑颜开的脸。</p>

罗师傅习惯性大喊：“按人头算，今天每人半斤肉，三两油，一定要让街道的同志吃个舒舒服服！”</p>

“还要让他们吃个新鲜的，在城里没吃过也吃不到的，哈哈！”</p>

看着送来的菜籽油和面板一样又大又厚实的猪肉，王婶的刀停了一下：“乖乖，过年都没这么阔气！”</p>

罗师傅抹了把额头的汗，说：“你继续剁肉，人家城里同志来帮咱们修仓库，可不能亏待了人家。”</p>

钱进卷起袖子加入洗菜的行列。</p>

却被妇女们给劝走。</p>

他其实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菜？”</p>

“是麦蒿。”王振山揭晓答案，妇女们哈哈笑，“城里的领导都没见过这个。”</p>

钱进恍然大悟：“这是麦蒿啊？麦草？！”</p>

他肯定见过，小时候也见过，下乡时候也见过。</p>

可他见到的麦蒿都是已经挺大棵的了，不像现在这些这么小这么嫩。</p>

而且主要是他也想不到。</p>

他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吃，更不知道能包包子、包饺子。</p>

娇嫩的小麦蒿在水里舒展开来，像一朵朵绿色的小伞。</p>

公社特意挑的都是刚抽薹的嫩芽，指尖轻轻一掐就能渗出清香的汁液。</p>

钱进看着一盆盆的麦蒿，猛然反应过来：“要凑咱大几十号人吃的麦蒿，这得需要多少人去挖啊？”</p>

这样他有些急了：“这不是劳民伤财吗？不对，倒是不伤财，只能算是劳民。”</p>

劳民也不行！</p>

坏口碑。</p>

用不着王书记开口，妇女们七嘴八舌的解释了：</p>

“现在各队都在最后一茬找麦蒿，马上麦子就要抽穗了，到时候想找也找不到，到时候只能任凭野草生长了……”</p>

“各队都找出来数不清的麦蒿，是他们队里知青负责把嫩的挑出来送过来……”</p>

“麦蒿不管老的嫩的，在俺们队里都没有用，因为要吃这麦蒿啊，就得配大油水，俺们乡下人家里哪有什么油水浪费在它身上？”</p>

李寡妇把醒好的面团揪成剂子，动作麻利得像在变戏法，她笑道：“记得六零年那会儿，饿得啃麦蒿，涩得舌头发麻……”</p>

有人赶紧打断她：“说那些干啥！”</p>

她朝门外努努嘴，“又来了一批麦蒿。”</p>

锄草工作是源源不断的从地里铲出麦蒿，嫩麦蒿则是源源不断的被挑出来送过来。</p>

送麦蒿的确实都是知青。</p>

钱进跟他们点头打招呼，知青们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p>

王婶把剁好的肉馅倒进大盆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泛着红白光泽。</p>

焯水后沥干的麦蒿剁碎撒入，翠绿的野菜和肉馅混在一起，很有春天的味道。</p>

然而今天已经立夏了……</p>

“看好了啊，这才是正经麦蒿饺子的做法。”罗师傅舀了一大勺菜籽油浇在馅上，金黄的油立刻把麦蒿裹得发亮。</p>

他又撒上一把粗盐，如老树根般粗糙有力的双手插进馅里搅拌起来，油光渐渐渗入每一片菜叶。</p>

妇女们问钱进：“领导，没吃过吧？”</p>

钱进笑着摇头：“没用，在城里只吃过韭菜馅的……”</p>

“这也得用上韭菜，要借味儿。”已经有人切好了韭菜末，混着葱花撒进去。</p>

食堂后厨热气蒸腾。</p>

大铁锅里的水已经滚开，白蒙蒙的蒸汽在天花板上结成水珠。</p>

公社找来的妇女们包饺子的手法都很利落，拇指一捏就是一个胖乎乎的元宝，整整齐齐码在盖帘上，像列队的士兵。</p>

看看时间点，王振山去把突击队员们给叫了回来。</p>

“下锅喽！”</p>

随着满身灰尘的突击队员们列队来到食堂门口，妇女们忙活起来。</p>

掀开锅盖，一团白雾“呼”地从锅里窜上房梁。</p>

饺子扑通扑通跳进沸水，在锅里打着转儿。</p>

灶膛里柴火凶猛，火苗汹涌地舔着锅底。</p>

外头早就饥肠辘辘的队员们闻到了面香味。</p>

石振涛的喉结上下滚动：“这味儿好，今天终于要过年了。”</p>

众人排队洗手洗脸擦头发，然后按顺序入座吃饭。</p>

第一锅饺子出锅时，整个食堂热闹起来。</p>

钱进送过来两箱白酒。</p>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p>

白胖的饺子躺在搪瓷盆里，皮儿薄得能看见里面隐隐的绿色，边缘捏出的花边像小姑娘的裙褶。</p>

菜籽油和猪肉的香气混着麦蒿特有的清香，勾得人肚子直叫唤。</p>

王振山举起酒杯开席，一番祝酒词说的热情洋溢。</p>

他很高兴。</p>

因为他知道随着自习室的建立，他在县里头可以小小的立个功。</p>

之所以公社里建两个自习室就能在县里立功露脸，主要是没有对比没有伤害。</p>

在3月份的时候国家下发了政策，支持各街道和各公社等工基层地区办夜校、办学习室、自习室等具有学习性质的建筑单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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