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搬运队里放人情 知青搬运队里放人情，，说：“同志，这方向是特供市场！”</p>
钱进从内兜掏出个塑封证件给他看。</p>
白色的灯光下，红戳泛着油光：“供销总社的，这是我的工作证和集体采购证。”</p>
老汉检查工作证，上面供销总社的红章很清晰，钱进的免冠一寸照片上面容很精神。</p>
他仔细一看岗位下意识咋舌：“哟，大队长呢，真是年轻有为。”</p>
大宗牛羊肉只有特供柜台出售。</p>
此时柜台前挤着七八个手攥肉票的主妇，她们手里都有集体采购证。</p>
但钱进看她们的样子不像是单位食堂的采购员，估计这证跟他一样来路不正。</p>
“让让！让让！”烧饼沾满雪水的大头棉鞋踩得水磨石地面咚咚响。</p>
伊湘君小跑着跟上，怀里铝饭盒被抱得很紧。</p>
售货员是个上年纪的老同志，动作慢吞吞的可是态度很好。</p>
他扶了扶断腿眼镜：“同志，买肉要排队……”</p>
钱进点点头，烧饼老老实实进入队伍里。</p>
妇女们买肉很仔细，挑来挑去挑不好，钱进就说：“要不然我们先买，我们不挑，买了就走，你们可以看看我们的肉到时候再做选择。”</p>
不用妇女们同意，售货员先答应了：“不挑？看来是食堂买肉，那你来吧，优先供应集体采购行为。”</p>
“鲁西黄牛肉六十斤，山羊肉也要六十斤。”钱进手指划过玻璃柜台，指尖在台面冰碴上划出白痕，“要肥三瘦七的雪花肉，骨头另装。”</p>
他看过价格了。</p>
现在牛羊肉比猪肉便宜，按照猪肉的九成价格出售，而猪肉是统一的含票一斤七毛八。</p>
这样光是买肉便是需要八九十块钱。</p>
当然，这对钱进来说毛毛细雨。</p>
而排队的妇女炸了锅。</p>
穿列宁装的大婶扯着孩子后退两步：“这得多少肉票多少钱啊，哪个单位这么厉害……”</p>
她怀里的男孩盯着钱进鼓鼓囊囊的军挎包，鼻涕冻在嘴唇上。</p>
售货员仔细的查看集体采购证，查看无误后又询问单位。</p>
钱进出示工作证后他不再废话，开始卖力的切起肉来。</p>
烧饼和伊湘君看着暗红的牛肉大块大块落入秤盘里，满眼都是渴望。</p>
售货员喊了一声，肉案后的布帘被掀开，有穿白围裙的壮汉拎着两扇羊肉出来。</p>
新鲜肉腥气混着冰碴的寒意扑面，伊湘君看见暗红的肌理间凝着霜花似的脂肪纹路，后腿肉还在神经性地抽动。</p>
“现宰的？”钱进食指按了按肉面，凹陷处缓缓回弹。</p>
“半拉个点前头刚放的血。”壮汉的斩骨刀往案板一剁，“你们供销社就是牛逼，搬运工就是胃口大。”</p>
趁着妇女们看肉，钱进的军挎包里飞出两盒大前门香烟到壮汉跟前。</p>
壮汉不动声色接住，刀尖一下子挑开牛腿筋：“要肥三七瘦？放心同志，让你吃一口香的！”</p>
钱进问道：“能不能给打成片？我们工人今天累了一天，准备涮个火锅吃。”</p>
壮汉收了烟好说话，但还是为难：“六十斤肉打片那不费劲了？给你切成长条，你们回去自己打片吧，人多不麻烦。”</p>
钱进只能答应。</p>
他让伊湘君结账，让烧饼盯着，自己又带上结完账的伊湘君去买别的。</p>
五十斤挂面，二十斤粉条，钱进采购起来肆无忌惮。</p>
伊湘君都害怕了：“钱大队，您这哪来的钱和票呀？”</p>
钱进说道：“放心，不是贪污的。”</p>
“我手下的劳动突击队办了个人民流动食堂，咱自己的小集体企业，可以预支钱票招待工人。”</p>
今晚主要就是涮肉吃，面条和粉条是补充，别的用不上了。</p>
钱进看到还有芝麻酱、豆腐乳之类的副食品出售。</p>
但想了想没下手。</p>
他安排的火锅底料本身滋味就够好了，这年头不能太高调，吃个差不多得了。</p>
因为他们买肉多，特供专柜还派人用小三轮给送过去，这样倒是省了钱进很多事。</p>
肉装筐子进车斗，面条、粉条放进去，钱进骑车带路。</p>
骑车的老汉支支吾吾的说：“领导，你们额外带货，这得加五毛钱车费。”</p>
钱进说道：“这个你放心行了，我给你一块钱，你得给我再装点东西。”</p>
他看到有卖大葱的，索性买了两捆大葱又去买了十斤黄豆酱。</p>
搬运工们干累活口味重，到时候先来两口大葱蘸大酱可以开开胃、解解乏。</p>
三轮自行车开到仓库门口，烧饼大呼小叫的喊：“出来几个人，出来搬肉！”</p>
累了一天的青年们坐在马扎上休息，听到他的喊声有人懒洋洋的抬头：“买了多少肉，你烧饼自己搬不动啊？”</p>
“牛肉六十斤！羊肉六十斤！”烧饼得意洋洋的说道。</p>
附近的青年‘嗖’的一下子全站起来，立马有人说：“哥几个累惨了，你可别戏弄哥们。”</p>
烧饼鄙夷的撇嘴：“瞧你们那熊样，我是能戏弄你们的人吗？”</p>
青年们没见过这么多肉，纷纷跑出去看。</p>
天气寒冷，切好的肉块已经冻成一坨，一筐肉被搬下来，周围的青年纷纷瞪眼咋舌。</p>
钱进问邱大勇：“炉子和调料送到了？配的无烟煤够不够？”</p>
邱大勇说道：“够，够，已经烧上水了，估计再过个五八分钟就能喝上热开水了。”</p>
钱进准备调制锅底，说道：“你去带同志们切肉，火锅吃过是吧？全片成肉片，越薄越好。”</p>
“厚点好，吃起来过瘾。”烧饼出主意。</p>
钱进说道：“肉厚了总是煮不熟，而且不容易入味……”</p>
“你是大队长还是钱哥是大队长？”邱大勇眉头拧作一团问烧饼。</p>
烧饼赶紧缩头去干活。</p>
从外面搬来的箱子当板凳，青年们围着炉子烤着火，然后一起憧憬着待会大口吃肉的爽快。</p>
采购来的物资全卸下车，钱进挥挥手，仓库铁门轰然关闭。</p>
灯光有些昏暗，不过知青搬运工们已经习惯了，对此毫无意见。</p>
水烧开后将水壶拿下来，炉子里红彤彤火焰冒出来，既给仓库带来了暖意，又给送来了光亮。</p>
十口煤炉像微型炼钢炉般红光灼灼。</p>
钱进去看了看切肉片的进度，示意伊湘君带人去支起铁锅。</p>
这年头的人不挑剔，干重活的人都是重口味，所以十口铁锅里放的全是麻辣锅底。</p>
牛油块在锅底滋滋化开，热水倒进去，呲啦声中，麻香味跟随热气迅速蒸腾。</p>
一捆捆大葱扔在地上，知青们端着搪瓷缸或者铝饭盒去领黄豆酱。</p>
然后各自去抽一根大葱，不用洗，剥掉葱白外皮用手擦一下葱叶，抹一口黄豆酱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就是一句‘带劲’。</p>
火锅迅速沸腾。</p>
钳子凑近猛吸一口，呛得直咳嗽：“这家伙够劲，蜀中那边的配方吧？我70年、71年被借调过去修铁路来着，那会庆功宴上吃的就是这！”</p>
他布满老茧的手也不怕烫，伸手进锅里抓起一根在油面上翻腾的干辣椒便塞进了嘴里。</p>
随即他脸色通红、倒吸凉气：“准没错，正是这个味儿！”</p>
烧饼看他一个劲的张着嘴倒吸凉气，迅速开门出去捏了团雪塞进去。</p>
钳子起身要捶他，烧饼认真说：“我为你好，是不是不辣了？”</p>
“是不辣了，可老子就是想享受这个辣味！”钳子继续要捶他，引得众人哄笑。</p>
切好的羊肉片大把大把的撒进锅里。</p>
瞬间蜷成一团。</p>
邱大勇在吆喝：“别着急啊，肉管够，别吃不熟的，到时候闹肚子！”</p>
话是这么说，当红油再次沸腾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下筷子了。</p>
羊后腿肉在热汤里翻滚，血色褪成粉白的刹那，立马被人迅速捞起。</p>
裹着红油的肉片不需要任何调料了，光是锅底的滋味已经足够征服这年代青年们的舌头。</p>
肉丝纤维上捻着红油，入口先是滚烫，继而鲜甜混着麻香在嘴巴里炸开，又烫又麻的感觉很神奇，让人舍不得停筷子。</p>
还有牛肉也下锅了，这又是另外的风味。</p>
钱进给的大前门香烟起作用了，他们买的牛肉还挺肥的。</p>
带着肥肉的肉片下锅里，脂肪层迅速收缩跟融化了似的。</p>
“趁热吃趁热吃”的吆喝声不断。</p>
烫得人嘶哈吸气却直呼过瘾的声音更是不断。</p>
邱大勇最后拿出镇场子的羊尾油。</p>
雪白的脂肪颤颤巍巍。</p>
钱进看的反胃，却馋的好些人吞口水。</p>
这是缺油水的年代里，青年们眼里的好东西。</p>
人家是看他们买的肉多，才给塞了两块大绵羊的羊尾油。</p>
邱大勇解释：“寻常时候咱老百姓买这个肯定买不到，都被人家自己留下了。”</p>
羊尾油片进入热汤里打个滚便蜷成白玉卷，众人抢食，说是入口即化却无半点腥膻，反而能吃出淡淡的奶香味。</p>
钱进听他们说的神奇试了一口。</p>
有个锤子的奶香味！</p>
又油又腻！</p>
还有饭量大的青年肚子饿，他们开始抓了面条粉条撒进锅里。</p>
面条和粉条在滚汤里吸饱汁水，亮晶晶地滑进搪瓷缸，被青年们连汤带粉吸得呼噜响。</p>
他们额头的汗珠映着炉火，热气腾腾。</p>
除了挂面，钱进也买了少量的手擀面。</p>
他想多买，奈何不多了。</p>
这是抢手货，现擀现卖，是寒冷天气里好些人家的晚饭首选。</p>
人民市场里的手擀面在面团中揉了鸡蛋清，抻开时有弹性，下锅遇热便蜷成麻花状。</p>
钱进捞起一筷子吹了吹塞嘴里，面条弹在腮帮上软软的，使劲嚼一口，麦香混着牛油直冲天灵盖。</p>
不知谁往锅里下了把干野菜，青翠的叶脉在红汤里舒展如春柳，苦香味道倒也别具风格。</p>
钱进看到后哈哈笑：“谁还带了野菜啊？”</p>
有人不好意思的说：“我妈今天让我给二舅家送过去，一直没过去，那就不送了，咱涮着试试好不好吃。”</p>
烧饼则变戏法似的摸出一袋炒花生，粗盐粒裹着焦香在众人手里传递。</p>
一人只能分到四五个花生，却吃的满口喷香。</p>
吃喝的开心，有青年便跳上货箱，用铁勺敲着锅沿唱快书，唱到‘武二郎痛饮十八碗’时，有人喊：“是要打老虎了。”</p>
烧饼被推出去装老虎，众人要邱大勇去打他。</p>
烧饼便骂骂咧咧：“老子的花生给狗吃了。”</p>
邱大勇冲钱进笑了起来：“这帮兄弟不知道多久没这么快活了。”</p>
他叼起一支旱烟卷，看着汤锅的目光悠远：</p>
“自从我们在这个城市里聚到一起，好像天天皱着眉头，连个笑声都难以听到。”</p>
“饭都吃不饱，肯定笑不出声来。”钳子坐到旁边，“我都好几年没这么痛快的吃过肉了。”</p>
“当年在建设兵团，就是前年我回城之前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你们都不知道日子多艰难，三十多个人分一只野兔子！”</p>
邱大勇感叹：“怎么会不知道？那时候谁的日子也不好过。”</p>
“七二年腊月，在林场抬原木，那家伙是真累而且真危险。”</p>
“有一帮知青兄弟受不了，要偷渡回城，我就把自己干粮配额都给他们了，自己啃了七天冻土豆，用火一燎干啃，那股子烟熏火燎味啊……”</p>
而此刻伊湘君正往他碗里添汤，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p>
恍惚是北大荒林场里烤土豆的炊烟穿越五年时光，终在这海港仓库里找到了归处。</p>
烧饼不再开玩笑，坐过来说：“所以现在咱日子好过多了，都吃上牛肉羊肉了，还是用这么多油水的火锅汤涮着吃的。”</p>
“去年咱在一起过年，别说牛肉羊肉，当时连带油水的汤都没有喝上一口。”</p>
“是，所以得回城啊，留在林场现在也一样。”邱大勇摇摇头，“前年腊月二十八接到返城通知，全连百十号人围着电话机哭。”</p>
但有人摸索着自己印有‘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红字的搪瓷缸发呆：</p>
“回来了有啥意思？如今街道不给落户口，要不是钱哥给托关系住上了临时宿舍，那咱得天天被房管所跟撵兔子一样撵着跑。”</p>
钱进说道：“以后都不用被房管所撵兔子了，我不是说晚上还给你们准备了东西吗？其实是准备了一个消息，一个好消息！”</p>
“杨部长昨天从老邱他们几个口中得知了你们的困境，特意从我们仓储运输部腾出三间宿舍，你们今晚就能搬进正式工宿舍！”</p>
角落里捞面条的几个青年突然停下筷子看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p>
邱大勇拽住钱进胳膊：“真的？”</p>
钱进说道：“这还有假呢？咱今天又没喝酒，不至于说醉话。”</p>
“下午单位里给我送过来住宿通知单了，能三间宿舍一大两小，可以住二十个人呢，够你们住了吧？”</p>
“够了够了！”邱大勇欣喜若狂，“一间小的给姊妹们住，这绝对绰绰有余！”</p>
钱进说道：“我看不下雪了，吃的差不多咱们要不然撤了吧？帮兄弟姐妹们搬家去。”</p>
“不过我丑话说前头呀，你们别以为是去住招待所，是搬运工的集体宿舍，那条件……”</p>
“只要别被人半夜泼凉水撵走就是好条件。”有青年喊道。</p>
邱大勇的喉结剧烈滚动，后脑勺疤痕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暗红。</p>
他使劲抹了把嘴巴用肩膀撞钱进，满脸的感激：“钱大队，谢了。”</p>
钱进说道：“谢杨部长去吧，我可不敢抢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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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实话。</p>
其实他本来想今晚请客吃饭后，给邱大勇塞点钱，让邱大勇给知青们分一分。</p>
既然杨胜仗给安排了好处，那他暂时不出钱了。</p>
生米恩斗米仇是一方面，他不想过于暴露自己财富情况是另一方面。</p>
今晚这么一顿大餐已经够惊人了！</p>
搬运工宿舍是日据时期的老仓库改建，墙缝里露出来的钢筋有的还刻着鬼子文呢。</p>
三间改建的宿舍相邻，条件还行，旁边有公厕，冬天晚上上厕所会好受不少。</p>
钱进举着手电引路，找到房间打开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很刺耳却让搬家的青年们听的大感悦耳。</p>
这可不是临时住处了！</p>
他们终于有了稳定的落脚地。</p>
供销总社怎么说也是条件好，不管门窗的玻璃都铮明瓦亮。</p>
打开灯，里面灯泡亮度很好，全是统一的上下铺铁管床，另外房间根据床位配备了橱柜。</p>
每间房里有炉子，墙根整整齐齐码着蜂窝煤。</p>
邱大勇见此喜笑颜开：“怎么也没想到，哪天咱们烧上公家的煤了。”</p>